天工開物 乃服(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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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子曰:人為萬物之靈，五官百體，賅而存焉。貴者垂衣裳，煌煌山龍，以治天下。賤者衤豆褐、裳，冬以禦寒，夏以蔽體，以自別於禽獸。是故其質則造物之所具也。屬草木者為、麻、苘、葛，屬禽獸與昆蟲者裘褐、絲綿。各載其半，而裳服充焉矣。

天孫機杼，傳巧人間。從本質而見花，因繡濯而得錦。乃杼柚遍天下，而得見花機之巧者，能幾人哉？

“治亂”、“經綸”字義，學者童而習之，而終身不見其形象，豈非缺憾也！先列飼蠶之法，以知絲源之所自。蓋人物相麗，貴賤有章，天實為之矣。

o蠶種凡蛹變蠶蛾，旬破繭而出，雌雄均等。雌者伏而不動，雄者兩翅飛撲，遇雌即，一、半方解。解脫之後，雄者中枯而死，雌者即時生卵。承藉卵生者，或紙或布，隨方所用。（嘉、湖用桑皮厚紙，來年尚可再用。）一蛾計生卵二百餘粒，自然粘於紙上，粒粒勻鋪，天然無一堆積。蠶主收貯，以待來年。

o蠶浴凡蠶用浴法，唯嘉、湖兩郡。湖多用天、石灰，嘉多用鹽滷水。每蠶紙一張，用鹽倉走出滷水二升，參水浸於盂內，紙浮其面（石灰仿此）。逢臘月十二即浸浴，至二十四，計十二，周即漉起，用微火烘乾。從此珍重箱匣中，半點風溼不受，直待清明抱產。其天浴者，時相同。以篾盤盛紙，攤開屋上，四隅小石鎮壓，任從霜雨、風雨、雷電，滿十二方收。珍重待時如前法。蓋低種經浴，則自死不出，不費葉故，且得絲亦多也。晚種不用浴。

o種忌凡蠶紙用竹木四條為方架，高懸透風避梁枋之上，其下忌桐油、煙煤火氣。冬月忌雪映，一映即空。遇大雪下時，即忙收貯，明曰雪過，依然懸掛，直待臘月浴藏。

o種類凡蠶有早、晚二種。晚種每年先早種五六出，（川中者不同。）結繭亦在先，其繭較輕三分之一。若早蠶結繭時，彼已出蛾生卵，以便再養矣。（晚蛹戒不宜食。）凡三種浴種，皆謹視原記。如一錯誤，或將天者投鹽浴，則盡空不出矣。凡繭唯黃、白二種。川、陝、晉、豫有黃無白，嘉、湖有白無黃。若將白雄配黃雌，則其嗣變成褐繭。黃絲以豬胰漂洗，亦成白，但終不可染漂白、桃紅二。

凡繭形亦有數種。晚繭結成亞葫盧樣，天繭尖長如榧子形，又或圓扁如核桃形。又一種不忌泥塗葉者，名為賤蠶，得絲偏多。

凡蠶形亦有純白、虎斑、純黑、花紋數種，吐絲則同。今寒家有將早雄配晚雌者，幻出嘉種，一異也。野蠶自為繭，出青州、沂水等地，樹老即自生。其絲為衣，能御雨及垢汙。其蛾出即能飛，不傳種紙上。他處亦有，但稀少耳。

o抱養凡清明逝三，蠶少即不偎衣衾暖氣，自然生出。蠶室宜向東南，周圍用紙糊風隙，上無棚板者宜頂格，值寒冷則用炭火於室內助暖。凡初蠶，將桑葉切為細條。切葉不束稻麥鎬為之，則不損刀。摘葉用甕壇盛，不風吹枯悴。

二眠以前，騰筐方法皆用尖圓小竹筷提過。二眠以後則不用箸，而手指可拈矣。凡騰筐勤苦，皆視人工。怠於騰者，厚葉與糞溼蒸，多致壓死。凡眠齊時，皆吐絲而後眠。若騰過，須將舊葉些微揀淨。若粘帶絲纏葉在中，眠起之時，恐其即食一口，則其病為脹死。三眠已過，若天氣炎熱，急宜搬出寬涼所，亦忌風吹。凡大眠後，計上葉十二冫食方騰，太勤則絲糙。

o養忌凡蠶畏香，復畏臭。若焚骨灰、淘圊者，順風吹來，多致觸死。隔壁煎鮑魚、宿脂，亦或觸死。灶燒煤炭，爐沉、檀，亦觸死。懶婦便器搖動氣侵，亦有損傷。若風則偏忌西南，西南風太勁，則有合箔皆僵者。凡臭氣觸來，急燒殘桑葉煙以抵之。

o葉料凡桑葉無土不生。嘉、湖用枝條垂壓，今年視桑樹傍生條，用竹鉤掛臥，逐漸近地面，至冬月則拋土壓之，來每節生，則剪開他栽。其樹華皆聚葉上，不復生葚與開花矣。葉便剪摘，則樹至七八尺即斬截當頂，葉則婆娑可扳伐，不必乘梯緣木也。其他用子種者，立夏桑葚紫時取來，用黃泥水洗，並水澆於地面，本秋即長尺餘。來移栽，倘灌糞勤勞，亦易長茂。但間有生葚與開花者，則葉最薄少耳。又有花桑葉薄不堪用者，其樹接過，亦生厚葉也。

又有柘葉三種以濟桑葉之窮。柘葉浙中不經見，川中最多。寒家用浙種桑葉窮時，仍啖柘葉，則物理一也。凡琴絃、弓弦絲，用柘養蠶，名曰棘繭，謂最堅韌。

凡取葉必用剪，鐵剪出嘉郡桐鄉者最犀利，他鄉未得其利。剪枝之法，再生條次月葉愈茂，取資既多，人工復便。凡再生條葉，仲夏以養晚蠶，則止摘葉而不剪條。二葉摘後，秋來三葉復茂，浙人聽其經霜自落，片片掃拾以飼綿羊，大獲絨氈之利。

o食忌凡蠶大眠以後，徑食溼葉。雨天摘來者，任從鋪地加冫食；晴摘來者，以水灑溼而飼之，則絲有光澤。未大眠時，雨天摘葉用繩懸掛透風簷下，時振其繩，待風吹乾。若用手掌拍幹，則葉焦而不滋潤，他時絲亦枯。凡食葉，眠前必令飽足而眠，眠起即遲半上葉無妨也。霧天溼葉甚壞蠶，其晨有霧，切勿摘葉。待霧收時，或晴或雨，方剪伐也。珠水亦待於幹而後剪摘。

o病症凡蠶卵中受病，已詳前款。出後溼熱積壓，妨忌在人。初眠騰時，用漆合者不可蓋掩出氣水。凡蠶將病，則腦上放光，通身黃，頭漸大而尾漸小；並及眠之時，遊走不眠，食葉又不多者，皆病作也。急擇而去之，勿使敗群。凡蠶強美者必眠葉面，壓在下者或力弱或懶，作繭亦薄。其作繭不知收法，妄吐絲成闊窩者，乃蠢蠶，非懶蠶也。

o老足凡蠶食葉足候，只爭時刻。自卵出少多在辰巳二時，故老足結繭亦多辰巳二時。老足者，喉下兩夾通明，捉時一分則絲少。過老一分，又吐去絲，繭殼必薄。捉者眼法高，一隻不差方妙。黑蠶不見身中透光，最難捉。

o結繭（山箔具圖）凡結繭必如嘉、湖，方盡其法。他國不知用火烘，聽蠶結出，甚至叢杆之內，箱匣之中，火不經，風不透。故所為屯、漳等絹，豫、蜀等綢，皆易朽爛。若嘉、湖產絲成衣，即入水浣濯百餘度，其質尚存。其法析竹編箔，其下橫架料木約六尺高，地下襬列炭火（炭忌爆炸），方圓去四五尺即列火一盆。初上山時，火分兩略輕少，引他成緒，蠶戀火意，即時造繭，不復緣走。

繭緒既成，即每盆加火半斤，吐出絲來隨即乾燥，所以經久不壞也。其繭室不宜樓板遮蓋，下慾火而上風涼也，凡火頂上者不以為種，取種寧用火偏者。其箔上山用麥稻稿斬齊，隨手糾捩成山，頓箔上。做山之人最宜手健。箔竹稀疏用短稿略鋪灑，妨蠶跌墜地下與火中也。

o取繭凡繭造三，則下箔而取之。其殼外浮絲一名絲匡者，湖郡老婦賤價買去，（每斤百文。）用銅錢墜打成線，織成湖綢。去浮之後，其繭必用大盤攤開架上，以聽治絲、擴綿。若用廚箱掩蓋，則鬱而絲緒斷絕矣。

o物害凡害蠶者，有雀、鼠、蚊三種。雀害不及繭，蚊害不及早蠶絲，鼠害則與之相終始。防驅之智是不一法，唯人所行也。（雀屎粘葉，蠶食之立刻死爛。）o擇繭凡取絲必用圓正獨蠶繭，則緒不亂。若雙繭並四五蠶共為繭，擇去取綿用。或以為絲則甚。

o造綿凡雙繭並繅絲鍋底零餘，並出種繭殼，皆緒斷亂不可為絲，用以取綿。用稻灰水煮過，（不宜石灰。）傾入清水盆內。手大指去甲淨盡，指頭頂開四個，四四數足，用拳頂開又四四十六拳數，然後上小竹弓。此《莊子》所謂糹光也。

湖綿獨白淨清化者，總緣手法之妙。上弓之時惟取快捷，帶水擴開。若稍緩水去，則結塊不盡解，而不純白矣。其治絲餘者名鍋底綿，裝綿衣衾內以御重寒，謂之挾纊。凡取綿人工，難於取絲八倍，竟只得四兩餘。用此綿墜打線織湖綢者，價頗重。以綿線登花機者名曰花綿，價尤重。

o治絲（繅車具圖）凡治絲先制絲車，其尺寸器具開載後圖。鍋煎極沸湯，絲細視投繭多寡，窮之力一人可取三十兩。若包頭絲，則只取二十兩，以其苗長也。凡綾羅絲，一起投繭二十枚，包頭絲只投十餘枚。凡繭滾沸時，以竹籤撥動水面，絲緒自見。提緒入手，引入竹針眼，先繞星丁頭，（以竹做成，如香筒樣。）然後由送絲竿勾掛，以登大關車。斷絕之時，尋緒丟上，不必繞接。其絲排勻不堆積者，全在送絲竿與磨木之上。川蜀絲車制稍異，其法架橫鍋上，引四五緒而上，兩人對尋鍋中緒，然終不若湖制之盡善也。

凡供治絲薪，取極燥無煙溼者，則寶不損。絲美之法有六字:一曰“出口幹”即結繭時用炭火烘。一曰“出水幹”則治絲登車時，用炭火四五兩盆盛，去車關五寸許。運轉如風轉時，轉轉火意照幹，是曰出水幹也。（若晴光又風，則不用火。）o調絲凡絲議織時，最先用調。透光簷端宇下以木架鋪地，植竹四於上，名曰絡篤。絲匡竹上，其傍倚柱高八尺處，釘具斜安小竹偃月掛鉤，懸搭絲於鉤內，手中執{矍}旋纏，以俟牽經織緯之用。小竹墜石為活頭，接斷之時，扳之即下。

o緯絡（紡車具圖）凡絲既{矍}之後，以就經緯。經質用少而緯質用多，每絲十兩，經四緯六，此大略也。凡供緯{矍}，以水沃溼絲，搖車轉鋌而紡於竹管之上。（竹用小箭竹。）o經具（溜眼掌扇經耙印架皆具圖）凡絲既{矍}之後，牽經就織。以直竹竿穿眼三十餘，透過篾圈，名曰溜眼。竿橫架柱上，絲從圈透過掌扇，然後纏繞經耙之上。度數既足，將印架捆卷。既捆，中以竹二度，一上一下間絲，然後扌及於筘內。（此筘非織筘。）扌及筘之後，然的槓與印架相望，登開五七丈。或過糊者，就此過糊。或不過糊，就此卷於的槓，穿綜就織。

o過糊凡糊用面<角力>內小粉為質。紗羅所必用，綾綢或用或不用。其染紗不存素質者，用牛膠水為之，名曰清膠紗。糊漿承於筘上，推移染透，推移就幹。天氣晴明，頃刻而燥，陰天必藉風力之吹也。

o邊維凡不論綾羅，皆別牽邊，兩傍各二十餘縷。邊縷必過糊，用筘推移梳幹。凡綾羅必三十丈、五立十丈一穿，以省穿接繁苦。每匹應截畫墨於邊絲之上，即知其丈尺之足。邊絲不登的槓，別繞機梁之上。

o經數凡織，羅紗筘以八百齒為率。綾絹筘以一千二百齒為率。每筘齒中度經過糊者，四縷合為二縷，羅紗經計三千二百縷，綾綢經計五千六千縷。古書八十縷為一升，今綾絹厚者，古所謂六十升布也。凡織花文必用嘉、湖出口、出水皆乾絲為經，則任從提挈，不憂斷接。他省者即勉強提花，潦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