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蔓 第三十六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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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底那小小的企盼是如此的鮮明如此的不容躲避，默默嘆息一聲，終於知道還在自己不自覺的當初，這個男人的身影和愛戀就已經在自己心裡生了。

如今，她只能選擇正視。子夜當然看出默默的不同，但是他不敢開口去問，怕把默默嚇到了這隻膽小的兔子又會縮回她的裡去。

他只是輕輕地吻著她，把所有的動所有的渴盼都化為輕若羽的細密的吻。他的憐惜他的愛意清楚明白。默默想起這個人是花費了千萬年的時光穿越了千百世執意地跟隨著自己，卻只能一個人品嚐那萬古的孤寂與淒涼，一個人面對著她的死亡，她便覺得自己太過殘忍。

她想起夕顏的那一世，想起宛思的那一世，想起其他的千百世裡面子夜抱著自己冰冷的身體，從嚎啕而哭，到面容死寂。

想到那些畫面心都痛了，被淚水沾溼的睫在眨眼的時候刷過子夜的頰邊。子夜撫著默默的臉，聲音低啞但是堅定:“默默，我愛你。”

“我…”默默不能自已地跟著回答“我也愛你。”天亮了。金的陽光鋪滿了門前的石階，石階的縫裡小小的草芽小心地探出腦袋，貓咪竄出門外伸了一個大大的懶之後心滿意足地在一會兒最方便曬太陽的地方躺下來，人們陸陸續續地走出家門開始一天的生活。

今天的早飯是油鹽餈粑配豆漿，很香很好吃，但是飯桌上卻沒有人說話。妾羽的眼睛又紅又腫，秀的小鼻子也紅通通的，雖然還是帶著溫柔地微笑，卻能夠看出來她笑得極其勉強。

阿澤爾完全無心再招呼子夜和默默，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子身上，飯都沒吃多少。想當然爾，妾羽吃得更少。吃完飯後阿澤爾拉了妾羽上樓去補覺，子夜和默默不好打攪只好出門繼續四處遊蕩。

默默不停地在瞄子夜牽起的手，覺很奇怪很彆扭。那麼長的轉世時間裡，就算是愛到可以捨棄生命，他們也從來沒有這樣牽著手逛過街。

突然有一天能夠在太陽底下表現得這樣親密，她都覺得不習慣。但是她幾次想把手回來都失敗了，子夜把她的手握得緊緊的，就算疼了她也不放手。默默覺得自己快要連路都不會走了。

“子夜？”默默苦著臉。子夜不理她，徑自走得逍遙自在，同時囚著她的手。直到走到城中心的小寶塔下面才轉過身來看默默。默默的臉紅紅的，連耳子都已經紅透，縮著肩膀像是做了什麼壞事。

一隻手指伸過來勾起默默的下巴，默默被迫抬起臉來，看到子夜不滿的臉。

“你怎麼了？”子夜眯著眼問。

“呃…”默默眼珠子四下亂瞟…就是不敢再看向子夜“沒什麼啦。”子夜更不滿了，手下一使勁把默默拉進自己懷裡:“你在躲誰？”默默趕緊先四下看看有沒有人看到，死命推子夜又推不動，只好氣吁吁地低叫:“放手啊你！”子夜怎麼可能放手:“除非你說出個好理由。”這…“現在是白天？”

“所以？”

“這是個民風淳樸的小城？”

“你要說什麼？”

“妾羽他們都在家裡？”

“…”默默左思右想、絞盡腦汁地去想都想不到什麼理由來，以往靈活的腦子當下不管用了。

她咬了咬，終於自己也受不了地大叫出來:“我會不好意思啦！”子夜呆了一呆，完全沒想到默默居然會因為這樣就不好意思起來。拜託，牽個手而已。

默默看他雖然沒說話，但是眼睛裡已經有了好笑的光，當下氣呼呼地一跺腳，轉頭就想走。子夜從身後抱住她，語調裡滿滿的都是笑意:“對不起，我真的沒想到。”誰曉得這小女人肌膚之親都有過了卻會在表白了之後變得如此靦腆？默默覺得自己的頭頂都要冒煙了，被他抱住、皮膚接觸到的地方都變得火燙火燙的讓她覺得好不舒服。

她自己也覺得很奇怪，明明又不是青澀的小女孩兒，為什麼會突然害羞起來？這一點都不像自己啊！

懷裡的人咕噥咕噥不知道在說什麼，身子也扭來扭去的極不安分，子夜雖然不明白默默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眼神卻已經沉了下來。抱緊默默，子夜沉聲警告:“別動。”這個反應默默並不陌生，當下停止了所有動作，整個人都僵成了一塊兒。子夜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想到自己愛上的默默從一開始就非常難纏，看來他以後可有得苦頭吃了。然而他親吻著默默的發心，笑得開懷。

＊＊＊回去的時候居然是阿澤爾在做飯，默默一時好奇便鑽進廚房裡去。簡單的灶臺上已經擺放了幾樣非常緻的菜餚，顏誘人香氣誘人，細緻的裝盤讓人覺得這東西應該出現在某家豪華酒店的餐桌上。阿澤爾看到默默進來衝她淡淡一笑，又繼續去準備他手上的水果雕花。

默默看著他練地控著手上的刀子在蘋果上雕出樹叢和小兔子的紋樣，然後用細碎的葡萄乾鑲嵌兔子的眼睛，幾乎看得入。但是她漸漸發現不對。阿澤爾雕完小兔子又去用青瓜雕小烏龜，雕完小烏龜又開始雕小麻雀，盤子裡漸漸堆滿了，但是他還是沒有停下來。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默默覺得他雕的那些小動物可愛歸可愛，可是那些小東西的樣子看起來卻越來越悲傷。她剛要對阿澤爾說，阿澤爾自己就發現了這個問題。他停下手上的動作，把那一對未完成的鴛鴦鳥扔進了垃圾堆。

“阿澤爾…”默默看著那對躺在垃圾堆裡的鴛鴦，覺得頗為不捨。阿澤爾正在洗刀子，但是他的樣子像是想用刀子對準自己戳下去。默默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妾羽呢？”阿澤爾把刀具收起來，順便收拾了灶臺，聞聲淡淡地回答:“還在睡。”

“哦。”默默說。她覺得這樣說是不夠的，阿澤爾的悲傷和煩惱看起來很嚴重，但是默默不知道該怎麼安。倒是阿澤爾自己開口了:“默默，我能不能拜託你一件事。”

“你說。”

“妾羽…”阿澤爾頓了一下，還是艱難地把話說出了口“妾羽不能生下這個孩子。如果她生了，她會死。但是她現在卻執意要生。你可不可以勸勸她？讓她願意去把孩子打掉。”不等默默回答他又說:“我知道這件事本來不應該麻煩你。你們只是來這裡旅遊散心的。但是妾羽很喜歡你。現在我說的話她可能聽不進去，所以我想也許你去可能行。我不想失去我的子。”默默直視著他，能夠很輕易地看到他眼中的懇求和悲傷。她想幫忙。阿澤爾和妾羽都是極好的人，而且她已經把妾羽當做朋友看待了，她也不想失去妾羽。

“她知道自己生了這個孩子之後就會死？”默默問。阿澤爾沉重地點頭:“她知道。幾年前我們也有過一個孩子，但是那次…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就知道了。”那她還要生？默默沒有問出口。但是阿澤爾看出來默默的疑惑，說“妾羽她…覺得這是她的使命。她不願意讓比翼就此消失。要不是她攔著我早就去結紮了，哪會再讓她懷孕？”他嘆了口氣，又說“上次妾羽失去孩子之後的一段時間裡神狀態很不好。她很喜歡孩子，我知道那件事對她的打擊很大。但是她為什麼不想想我？我們才在一起幾年？幸福的子都沒有過夠，為什麼就不得不去死？妾羽她還那麼年輕，她不願意和我一起到白頭嗎？還是說，命運不希望有人能夠真正幸福？”默默看著阿澤爾漸漸動起來，心說他最後的那句還真說對了。命運，神，大概是不想看到有人一直幸福的。她暗自了一口氣，同時也埋怨自己怎麼就把上面的那個傢伙給忘記了。

但是子夜…“默默，給你添麻煩了。”阿澤爾的話讓默默回神。她撇開自己的胡思亂想，笑著搖搖頭說:“不會。”

“我這就去看看妾羽。”

“好，謝謝你。”阿澤爾將幾樣菜和盛好的飯擺上托盤“這個也麻煩你順便帶上去，午飯你們倆在上面吃好了。”默默接過來，對他一笑:“你也別太煩心了。”阿澤爾勉強笑了笑。

“妾羽？”默默放下托盤，輕喚。這一屋子的味道，很明顯地昭示著主人家都做過什麼。妾羽在帳裡模糊地應著一聲。默默把窗子支開一條縫透透氣，轉過身來的時候妾羽已經把帳起來掛好了。妾羽的眼睛依舊有些紅腫，臉上也沒什麼血，被烏黑的頭髮一襯更是慘白。

“你要吃點東西嗎？”默默坐到邊，問著。妾羽搖了搖頭:“我吃不下。”聲音都是沙啞的。

“那喝點水？這回妾羽點頭了。默默拿了水杯走回邊遞給她。妾羽伸手要接卻無力拿穩，要不是默默手快地捧住就要打翻了。

“對不起…”妾羽臉上透出恐慌和膽怯的表情，淚水立刻就滾出了眼眶“我不是有意的。”默默及時捉住她沒讓她縮回到裡去，柔聲安:“沒事的。我並不在意。喝點水好嗎？你嗓子都啞了。”妾羽惶然地看著她。默默淡淡一笑，強迫她靠在自己身上，然後把水杯湊到她邊:“喝一點。”妾羽小小地抿了一口，又抬眼看默默。

“再喝一點。我知道你口渴。”默默說。

妾羽又喝了一點。再次抬頭的時候看到默默鼓勵的表情她這才放心，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飲起來。

“不喝了？”默默看妾羽停了下來，問。妾羽很小聲地“嗯”了一聲。默默起身放好水杯，又拿來阿澤爾讓她帶來的藥膏:“來，我幫你擦一點。”妾羽乖乖地伸出手。默默翻起她的衣袖，忍不住倒一口氣:阿澤爾都是用咬的嗎？白的手臂上青紫的痕跡清晰得讓人心驚，依稀還能看見齒痕。

默默心想之前也沒有見過這夫倆鬧成這樣。這裡的板壁不隔音，她和子夜有的時候會聽到這邊的響動，但是之前並沒有哪次看到妾羽身上有過這麼烈的痕跡。

她用無名指挖出一些透明的藥膏，輕柔而仔細地慢慢替妾羽塗上。

“疼嗎？”她好像看到妾羽往後縮了縮。妾羽搖頭，臉上浮現出兩朵紅雲，卻跟著落下淚來。

“怎麼了？”默默拭去她的淚水，低問。妾羽顫顫地抬頭，盯著默默看了好半天，終於忍不住大哭起來。

“我很沒用…”妾羽窩在默默懷裡，哭成淚人兒“如果我是個普通的人類的女孩兒，早就可以幫阿澤爾生很多小孩了…”

“有阿澤爾、有孩子，一起開開心心地生活，能更加幸福吧？才像一個正常的女孩子該過的一生吧？”妾羽的聲音很飄忽，充滿了嚮往，旋即又自厭地搖頭“不行的。我早就認了。這一輩子中，能夠和阿澤爾在一起渡過這幾年，已經是最幸運最奢侈的事情了，我不應該貪求太多。”默默拍撫著她，心裡知道這夫兩個都是深愛著對方，唯一的不同就是阿澤爾本不屑理會旁的事情，一心只為妾羽；而妾羽總還要顧及其他的事情，想東想西，才會如此折磨自己、也折磨別人。

這境況和自己與子夜之間的情況多麼相像呀！默默知道自己總是想得很多，害怕這樣又害怕那樣的，束手束腳、不肯幹乾脆脆地說個明白。也許時間和機會就在這拖延中溜走了。那樣的話，這一遭辛苦，子夜所承受的痛，都白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