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可取代的你 第10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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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多地少，又因氣候限制，能種的作物不多。恰逢雙搶，沈和沈飛每天都很忙，收割，犁田，秧，爭分奪秒。

周霽佑跟過去也幫不上大忙，她雖不是嬌生慣養，但也幹不動活。

看他們踩進山間梯田，沈飛充當老牛在前面拉犁，沈在後面推車，吭哧吭哧，賣力前行，她心裡有點堵，卻說不上為什麼堵。

太陽高照，熱得直淌汗，沈和沈飛包得都很嚴實，全身上下只出一雙眼睛。

沈飛嫌麻煩，不樂意全副武裝，沈卻執拗要求，不願孫子曬成黑炭。

捂得越多，身體越熱。

周霽佑撐傘站在田埂，自己身上已經夠黏膩，見到他們像剛從水裡打撈出來的汗溼模樣，心情也瞬間溼漉漉的。

後面幾天，她都待在家裡不外出，沈本就不情願她出去挨曬，叮囑別亂跑，把門閂上，再沒說別的。

沈飛瞅她一眼，少年沉默寡言，更吐不出什麼話來。

周霽佑百無聊賴，沒電視，沒電腦，但她帶了掌上游戲機。玩膩了，她從箱子裡找出一塊寫生畫夾，素描紙夾在上面，坐頭，支起一隻膝蓋，執筆手繪。

等沈和沈飛回來時，不動聲地收回行李箱。

沈家偶爾來人串門，那些村民總會眼睛朝她臉上瞟，就像她比別人多長了一個鼻子似的。

他們大多都在沈在家時過來，周霽佑把裡屋門一關，他們就看不見她了。

一天下午，她正處理臉部陰影，微一抬眸，瞥見窗戶外冒出一個人臉，是個女人，方形輪廓，胖胖的，隔著灰不溜秋的紗窗，眼神直勾勾盯著她。

周霽佑與她對視，差點被嚇到，眼睛微瞪，沒說話。

那女人見被發現，轉了轉眼珠，笑:“小丫頭，門著，你給開個門。”周霽佑聽不太明白，目含警惕，不搭理她。

女人倒聰明，自己琢磨過來，改用蹩腳的普通話:“別怕，我不是壞人，我是沈老的二兒媳婦，他們祖孫兩個在地裡忙，叫我過來拿點東西。”周霽佑不為所動，還是不作聲。

女人不太高興了，嗓門倏地拔高:“別坐著不動啊，你去把門打開。”周霽佑表情仍舊淡淡，卻終於開了口:“他們需要什麼，你跟我說，我送過去。”她不信任她，女人看出來了。她年齡不大，卻是個鬼。

“你是老沈家的貴客，哪能讓你送。把門打開，讓我進去。”周霽佑輕輕“哦”一聲，低下頭去繼續掃陰影“你不說就算了。”女人脾氣不好，頓時來了火，從鼻孔裡哼笑一聲，抱著胳膊嘲諷:“我忍你媽，你一個城裡孩子拽的啊。你家不是有錢嗎，有錢人就是這麼教養孩子的啊。”她又換回方言，周霽佑聽得半半拉拉，但看她臉極臭，能猜到不是好話。

這下，更不會給她開門。

“誒，你們家給了老太婆子多少錢？”女人靜下來，突然問。

周霽佑頭都不抬。

她換回方言味道極重的普通話，重複:“我問你，你家給了沈老多少錢？”周霽佑拿炭筆的手一頓，這也是她想知道的。

沈飛給她按摩頭部的時候她差點就問了，被他一打岔，又咽了回去。

她不說話，女人忍不住又罵，她低頭畫畫始終不理會，對方最後怨氣沖天地走了。

傍晚，沈和沈飛一前一後回到家裡，周霽佑拔栓開門，沈汗浹揹走進屋，身後院子裡，沈飛在打井水洗臉衝腳。

周霽佑跟在沈身後，說:“，有一個自稱是您兒媳婦的人下午來過。”沈從屋簷下的曬條上拽下一條洗臉巾，擦汗的動作停住一瞬，扭頭問她:“她來幹什麼？”話短，周霽佑聽得懂。

“她說，您讓她幫忙回來拿東西。”從沈的反應上來看，這個上門理由應該是不存在的。

周霽佑抿了抿，說:“我怕她是騙子，沒開門。”話歸話，臉上卻沒有丁點歉意。

有腳步聲靠近，她循聲望去，沈飛頭髮上、臉上都是水珠，踩著溼噠噠的塑料涼鞋立定在屋簷臺階下，沉默看著她。

直覺告訴她，祖孫二人的神都有些微妙。

她心裡面頓時生出某種猜測，令人煩躁的猜測。

無言半晌，沈沉沉嘆了口氣，而沈飛依舊一張無波無瀾的面癱臉，短袖背心已經溼透，粘稠的汗與清涼的井水混雜，模樣雖狼狽，但卻又有一種原生態的率不拘。

“飛飛，你把鍋臺裡火點上，燒鍋水，再把飯蒸上，等我回來燒菜。”巾甩回曬條上晾著，沈吩咐沈飛一句，急衝衝地走出院子，下到坡地後，沿著山路前往村裡，略微駝背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見。

周霽佑看著沈飛，沈飛與她簡短對視一眼，轉身繞去瓦棚，坐在土灶旁邊的小板凳上。

他用一一頭早已燒得焦黑的木柴把灶膛裡的灰燼撥到兩邊，抓一把靠牆堆積的乾草，捆成一股，點燃進去。

周霽佑走進來，灶膛裡竄出火星，沈飛往裡面慢慢加入撿來的小樹枝，偏頭，無聲看向她。

少年眼底墨黑，面容安靜，頭髮絲上閃著亮晶晶的水珠。

周霽佑立定在他跟前，說:“我知道她不是騙子。”沈飛愣了一下，低頭繼續生火，沒說話。

猩紅的火舌著灶壁，灶膛裡的火焰逐漸歡騰。

周霽佑原地蹲下去，瞳孔裡映入跳躍的火光:“可我就是不想給她開門，怎麼辦呢。”怎麼辦呢。

嗓音輕輕緩緩，幽幽繞繞，散漫又無畏。

所以，你們要責怪就責怪，別都板著個臉，一共就三人，給誰看呢。

周霽佑心裡是有情緒的，她覺得，因為她是外人，是客，所以他們才忍著沒指責她。沈這會兒，大概是找兒媳婦去了。

仄的瓦棚內，沈飛就坐在她近手旁，兩人都朝灶膛裡看，呼間，有草木燃燒的嗆鼻菸味，和他身上散發出的淡淡汗味道。

她聽見他好像輕輕嘆了口氣，然後才低聲說:“你沒開門是對的。”周霽佑:“…”雙手搭在膝蓋，她盯著他微垂的側臉，不明情況:“你認真的？”少年轉過臉，眸清黑乾淨，帶著一絲困惑，像是不明白她問話的用意。

灶臺裡升騰出源源不斷的熱氣，他臉上的水漬已被烘乾，高的鼻樑上沁出一滴明晃晃的汗珠。

周霽佑望進他黑潤的眼底，說:“你不覺得我沒禮貌？”沈飛怔了一秒:“你覺得你沒有禮貌？”周霽佑幾不可聞地深氣，眼神裡直白地傳達出不滿，說:“是我在問你。”灶火燃燒的過程中不時發出噼裡啪啦的響聲。

沈飛微一垂眸，看著自己沾滿泥巴的褲腿，含糊其辭:“要分情況來看。”他向來五官沒什麼多餘的表情，再加上他波瀾不興的語調，周霽佑無法分辨他的真實想法，於是順勢接著問:“就下午的情況來看呢？”沈飛抬眸看她，她側著臉，剛好背對光，瓷白緻的臉龐籠上一層暗，可她的眼睛十分明亮，是純淨的琥珀，像他以前養過的一隻叫咪咪的貓。仔細看，她的髮也不是純正的黑，帶著一點淡淡的金，像是染過，又像是太陽曬的。

默然片刻，他看著她，給出評價:“你做得對。”不是敷衍，也不是哄人，他說話的神情認真且專注，周霽佑著瓦棚口灑進來的暮，看得清清楚楚。

她有眼睛的，心思也比同齡人更銳。

她喜歡這種被信任和肯定的覺，儘管她知道，自己的確很沒禮貌。

沈的二兒媳婦之後再未來過。

雙搶結束，她跟隨沈家祖孫，到鎮上的農貿市場賣菜。家裡囤積的雞蛋、土豆、玉米、豇豆、絲瓜…能帶多少帶多少，轉手賣給菜販。

五天後她即將離開這裡，手機早就沒電，她決定同他們一起去鎮裡，另有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