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片雲 第七章(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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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母親是個嚴母，也是個慈母，”他一字一字的說:“她絕對無意於傷害你，如果她傷害了，也是無心的，你要懂事，你要長大，宛。你看在我份上，看在我們的愛情上，你別再鬧彆扭了。好不好？宛？我母親從不是個挑剔的女人，她心地善良而熱心，只要你不亂髮脾氣，她會愛你的，宛。”宛緊緊的望著他，仔細的聽著他，她眼底有一抹倔強的固執。

“你聽我說，”她的語氣出奇的冷靜。

“我確實比較幼稚，也確實不太成，但是，我對於自己是不是被愛是很的。舉例說，那位莫名其妙的許伯母，不管她對我的動機是什麼，她卻由衷的喜愛我。顧伯母…也就是顧友嵐的母親，她也喜歡我。我自己的媽，那不用說，她當然喜歡我。可是，孟樵，你的母親，她一點也不喜歡我，非但不喜歡，她甚至恨我。”

“胡扯！”孟樵煩躁的搖頭。

“你是被寵壞了。你所遇到的什麼許伯母、顧伯母，都是那種誇張情的人，我媽比較深沉，比較含蓄，你就誤解她了。何況，不是我說你，到底我媽做錯了什麼，你居然會拂袖而去？”宛張大了眼睛，她說不出孟太太到底做錯了什麼，說不出她當時那種被屈侮、被奚落、被冷淡的覺。她無法向孟樵解釋，完全無法解釋。於是，她只是睜大了眼睛，怔怔的望著孟樵。

“你看！”孟樵勝利的說。

“你也說不出來，是不是？你只是一時發了孩子脾氣，對不對？我媽並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對不對？”宛頹然的垂下了眼瞼，從地上拾起了一把松針，她無意識的玩著那把松針，輕聲的說:“以前，我家養了一隻母貓，它生了一窩小貓，那些小貓好可愛好可愛，有天，我想去‮摩撫‬那些小貓，你知道，”她抬眼看看他:“我並沒有惡意，我只是愛那些小貓。可是，我的手剛碰到那小貓身上，那隻母貓就對我豎起來，伸出爪子，狠狠的在我手背上抓了一把，我手上的血痕，治了一個月才治好。”孟樵凝視著她。

“你告訴我這個故事，是什麼意思？”他問。

“你的母親，”她低聲說:“就使我想起那隻母貓。她或者對我並沒有惡意，但是，有一天，我很可能會被她抓傷。”

“咳！”他又好氣又好笑。

“你的幻想力未免太豐富了。我告訴你，宛！”他抓住她的手臂，望進她眼睛深處去。

“你誤會了我母親！對於你的拂袖而去，我媽很傷心，她本想不透怎麼得罪了你。”宛的眼睛又睜大了。

“她知道的，孟樵，她完全知道的！”

“她不知道！”孟樵大聲的、堅定的說:“可是，她是寬大而善良的，她會原諒你！”

“她會原諒我？”宛的眉挑得好高好高，聲音不由自主就尖銳了起來。

“算了吧！我並不稀罕她原諒不原諒！受傷害的不是她，而是我，你懂嗎？孟樵！你少糊塗！我不用她原諒，也不要她原諒，她沒什麼了不起…”果然，她的反應完全在母親預料之中！孟樵不能不佩服母親的判斷力，也由於這份佩服，他對宛生出一份強烈的反。

“宛！”他惱怒的大叫。

宛愕然的住了口。

“不許侮辱我母親，你聽到了嗎？”他鐵青著臉說:“她守寡二十幾年，含辛茹苦的把我養大，在今天這個時代裡，這種母親幾乎是找不到的，你懂嗎？她辛苦了這大半輩子，並不是等我的女朋友來給她氣受的，你懂嗎？而且，無論如何，今天我們是晚輩，對父母該有起碼的尊敬，你懂嗎？

…

”宛張大了嘴，眼珠滾圓滾圓的瞪著。

“我懂了。”她喃喃的說，轉身向森林外面走去。

“你需要娶一個木偶做太太，木偶的頭上腳上手上全有繩子，繩子縱在你母親手裡，拉一拉，動一動，準會皆大歡快。你去找那個木偶去吧！”他伸手一把抓住了她。

“宛！”他喊，聲音裡已充滿了焦灼和絕望。

“你幫個忙吧！”她不由自主的站住了。

“你要我怎麼幫忙？”她問。

“去我家，”他低語:“去向我媽道個歉。”她僵在那兒了，嘴上失去了血，面頰也變得慘白，只有那對烏黑烏黑的眸子，依然閃閃發光。

“去你家，去向你媽道歉？”她不信任似的問。

“是的，”他痛楚而渴切的。

“如果你愛我！”她深深的望著他。

“愛情需要付出這麼大的代價嗎？包括犧牲你的自尊和驕傲？”

“有時是的，”他沉悶的說:“我現在也在犧牲我的自尊與驕傲，我在求你。”她楞了幾秒鐘。

“我不去！”她簡單的說。

“你一定要去！”他命令的。

“我絕不去！”

“你肯定了嗎？”他悶聲問。

“是的！”

“怎麼也不去嗎？”

“是的！我想不出我有道歉的理由！”

“僅僅為了我！”

“不行！”他不再說話，放鬆了她，他退向一邊，仰靠在一棵松樹上面，他的眼光定定的、死死的、緊緊的望著她。有兩小簇陰鬱的火焰，在他的瞳仁裡跳動。

“你知道，你這樣做等於是一個宣判！”他說。

“什麼宣判？”

“這就表示，我們之間就完了！”他低聲說，聲音裡帶著微微的顫抖。她呆站著，看了他幾秒鐘，然後，她一甩頭，那長髮拋向腦後，她掉轉身子，往松林外面就跑。他沒有移動，只是痴痴的、傻傻的望著她的背影。在他心靈的深處，像是有一把刀，正深深的、深深的從他心臟上划過去。她跑了幾步，忽然發現自己身上還披著他的外套，她站住了，不肯回頭，她悶聲的說:“你過來！”

“幹什麼？”

“把你的外套拿走！”他機械化的往她面前走了兩步，於是，忽然間，她回過頭來了，她滿臉都是淚水，滿眼眶都是淚水，她的面頰漲紅了，狠狠的跺了一下腳，她大叫著說:“我倒了十八輩子楣才會碰到你！我為什麼要碰到你？我本來生活得快快樂樂，無憂無慮，我有人愛有人疼，我為什麼如此倒楣，要遇見你！”眼淚瘋狂的滑下了她的面頰，她哽的撲進了他的懷裡。

“我輸了！”她嗚咽著說:“我跟你去向你母親道歉！不是因為我錯了，而是因為…”她掙扎的、昏亂的、卑屈的說:“我愛你！”他閉上眼睛，覺得腦子裡掠過一陣瘋狂的喜悅的暈眩，然後，看到她那淚痕狼藉的臉，那憐惜的、歉疚的、痛楚的情緒就又一下子捉住了他。他俯下了頭，心痛的、的把嘴緊壓在她那蒼白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