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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地帶 十五(1/2)

蘇童/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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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按理說應是好天,因為冬至下了雪,人們習慣於憑藉冬至那天的氣候預測過年的天氣,一般都是準確無誤的,但是這一年的太陽偏偏到除夕那天藏了起來,直到初三才出半個臉來。應該是晴天的,因為冬至下了雪,但淅淅瀝瀝的冷雨從除夕一直下到初三的傍晚,節的香椿樹街上便是一片泥濘,出門拜年做客的人們打著雨傘穿著雨靴,孩子們不能放風箏和氣球,婦女們不能在太陽下聚堆嗑瓜子和議論過路行人,女孩子捨不得在泥路上穿免費的丁字型新皮鞋,過年的氣氛一下子就平淡許多,有人走在街上恨恨地埋怨不守規矩的老天爺。冬至不是下了雪嗎?怎麼過年又下起雨來了?神經病!

街上到處扔著甘蔗和果紙瓜子殼,還有許多紅紙炮仗,有的炮仗完整乾淨,無疑是未炸響的啞炮,據說許多人家的關門炮和開門炮都是啞的,憑空給放炮人心裡留下了一些陰影。

初一那天王德基的兒子小拐穿了一雙來路不明的馬靴在街上來回地走,他在達生家的門檻上蹭靴底的泥巴,高聲對他的朋友達生說,x他孃的,過年有什麼好玩的?一年不如一年了。

化工廠大門口有兩隻節慶燈籠,每到夜裡便亮了。一隻燈籠的紅光直直地漫過狹窄的街道,投到素梅的窗戶上,另一隻燈籠則幾乎就掛在滕鳳家的北窗前,滕鳳討厭這種紅顏的光,她讓達生用報紙把整個北窗都矇住了,但那兩張報紙放映成了淡紅;滕鳳看著它仍然覺得刺眼,她只好改變臥姿態,側著身子背對著北窗睡。

自從耍蛇人滕文章凍斃於橋裡,滕鳳就請了病假在家裡養病。別人都知道她是讓橋裡那死人嚇的,掐了人中把她醒後也就忘了這件事,沒有人往蹊蹺的地方想,而滕鳳躺在上時腦子裡經常盤算的就是這件事,她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那死人就是她父親,滕鳳想她含辛茹苦地保守了十多年的婦德,她做人的規矩應該是被香椿樹街人們所稱頌的,無論如何不能讓別人知道這件事,尤其是對門的素梅,否則她就有資本戳自己的後背了。

兒子達生是聽見她與父親的爭吵的。滕鳳猜不透兒子是否記住了他們爭吵的內容,有一天她一邊看著兒子吃飯,一邊就把數落兒子的話題切人到她的身世上,達生,你要爭氣,你不要惹我生氣,滕鳳說,我只有你這麼個兒子,只有你一個親人。我是孤兒出身,沒有父母的,孤兒你懂嗎?就是出世時父母就死光了的。達生果然瞟了眼母親說,你怎麼又成了孤兒了?整天就是吐苦水,怎麼苦就怎麼說,那耍蛇的老頭不是你親爹嗎?滕鳳一把搶下兒子的飯碗說,放,他是個老瘋子,氣死我了,我說什麼你都不聽,一個老瘋子的話你一聽就聽進去了。達生好像有點走神,他咀嚼著嘴裡的菜說,也奇怪,那老頭怎麼會凍死的?一個大活人被凍死了,真他螞的滑稽。滕鳳心裡莫名地一顫,眼圈突然就紅了,她說,養兒防老就防這一天,就怪那老頭沒好好養下兒女呀。滕鳳還想說什麼,達生卻站了起來,到屋角上去推自行車,滕風連忙把飯碗遞過去,你去哪兒?飯還沒吃完呢,達生說,不吃了,大過年的也沒個好菜,誰愛吃?我出去了,達生使勁踢開自行車的撐架說,我要去十步街,我要去找嚴三郎。

嚴三郎是誰?滕鳳追出去問,但兒子頭也不回地把自行車推到了街上,達生過了年是十八歲了,他腦子裡裝著另一個令人擔心的危險世界。其實滕鳳知道兒子不會對任何家事多嘴多舌,她只是習慣於擔心而已。

滕鳳站在家門口看了看節後變得更加骯髒的街道,心裡想,又過了一個年了,一年一年子就像飛一樣地飛去了。外面仍然清寒砭骨,滕鳳隱約覺得父親身上的蛇腥味殘存在她家的門檻上,門框上,就隨手拿起抹布擦門檻擦門框,不知怎麼門框上留下的水印也讓她想起了蛇,蛇,嘶嘶遊動的蛇,父親的蛇,滕鳳覺得腦袋立刻疼痛起來,她想還是回到上躺著,剛要關門看見王德基拎著一紮糖年糕走過來,站在素梅家朝她拱了拱手,王德基喊,李師母,給你拜年啦。滕鳳胡亂地敷衍了一句,拜年拜年,腦子裡卻在猜,王德基拎著糖年糕到沈家去幹什麼?騰鳳關上門,又打開一條縫,從門縫裡看見王德基進了對門,滕鳳還是猜不出王德基到沈家來幹什麼,她知道他們兩家一向是沒有來往的。

素梅也不知道王德基來幹付麼,她討厭不速之客,但人家送了糖年糕來,素梅便陪看笑臉泡了杯茶待客,一邊審視著沈庭方的表情。她想男人和王德基之間的來往肯定是不清不白的事,所以素梅後來在廚房裡包餛飩的時候一直豎著耳朵聽他們說話。

老沈,聽說你是從五樓上跳下來的?王德基把象棋子嘩啦啦地往桌上倒,他說,來下棋,一個男人躺在上多難受,陪你殺一盤解解悶。

你聽誰說我跳樓?沈庭方說,不是跳,是到樓頂晾衣服不小心摔下來的。

街上都這麼說,咳,跳下來摔下來都一樣的,不死就算命大,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來,下棋,你先走。

福?我還有個福,脊椎骨都摔斷了,以後就躺上吃勞保了,只好靠共產黨養著了。

算不算工傷?算?算就好,這就是黨的恩情了。

本來不算,素梅帶著她弟兄幾個到廠裡鬧了一場,她哥哥帶了把斧頭,她弟弟拿了把菜刀,這麼一同就算工傷了,哼,嘿嘿,那些幹部,那些領導!

欺軟怕硬!那是什麼狗領導?喂,老沈,你怎麼不走棋呀?

我算看透了,他媽個x,沈庭方的眼睛虛無地瞟了眼棋盤,一改平懦雅的作風,響亮地罵了句話,他說,走棋就走棋,我沈庭方做人丟了面子,在棋盤上可是戰無不勝的。

沈家來了一串人,有老有少,都穿著新衣裳,手裡拎著糕點、甘蔗和水果籃,從他們進門起王德基就偏過臉一點頭朝每個人笑,王德基變得漫不經心,目光不時地溜向幾個中年婦女,終於忍不住問,老沈,哪位是你姐姐?

哪位都不是,都是素梅那邊的親戚。沈庭方說。

大過年的,你姐姐不來串個門?王德基又說。

她在浙江。沈庭方開始察覺到對方心猿意馬,依稀記起來曾經許諾過王德基的事情,臉便有點窘迫,她又嫁人了,嫁到浙江去了。沈庭方輕描淡寫地說,她夠苦的,帶著兩個孩子,誰娶她也跟著一起受苦。

你不是說她沒有孩子嗎?

我什麼時候說過她沒有孩子?她有個兒子,有個女兒,我怎麼會錯?

你說過的,她沒有孩子,你親口對我說的。

怎麼可能?是你自己記錯了。

不,你說過的,你現在忘得一乾二淨了。

沈庭方注意到王德基臉已經是鐵青著了,他知道他強詞奪理的原因。原來王德基是來向他要老婆了,沈庭方又好氣又好笑,想起自己就是害在王德基那隻手電筒上,一股怒火沿著腔上升,變得惡狠狠的一聲吆喝。將,將你媽個x。你嘴裡不乾不淨地罵誰?你敢罵我?王德基就是這時候拍案而起的,他把棋盤上的棋子掀倒在沈庭方身上,然後抓住沈庭方的衣領拎了一下、兩下,看你的孬樣可憐,我今天饒了你,王德基朝沈庭方揮了揮拳頭說。否則我就讓你嚐嚐無產階級的鐵拳頭。

素梅和她孃家人擁過來時王德基已經揚長而去,素梅最後聽見的是王德基的一串咒罵聲:騙子!腐化分子!階級異已分子!

素梅覺得莫名其妙,問沈庭方和王德基搞了什麼名堂,沈庭方著脖頸說,我跟他能搞什麼鬼名堂?他是輸棋輸急了,我以後要是再跟他下棋我就是狗。

十步街遠遠不止十步長,就像香椿樹街上其實見不到香椿樹一樣,這裡的房屋看上去比香椿樹街更古舊也更殘破一些,木頭都出了黑漆漆的顏,晾曬的衣裳和醃醃菜也都擠在行人的頭頂上,每座房子都像是被什麼牽拉著,朝木塔一側歪斜著,達生騎著車子在十步街上東張西望,他覺得本城的傳奇人物嚴三郎不該是住在這裡的,但他又想不出來嚴三郎應該住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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