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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相家也許會說錯。也許,算命是一種藝術,而不是科學,就如同醫生看病也是藝術,並不是科學。這種看法大概近乎真理。若是一個醫生所宣佈的診斷治療是絕對的科學的定論,找有經驗的老醫生也就沒有什麼益處,若遇有急症,磋商會診也就沒有必要了。因為甲醫生會問乙醫生:“你以為怎麼樣?”我們外行是要相信絕對斷然無疑的話,內行人,我們看來應當是持一副明確的態度,是他以實真情形具有了解把握的樣子。所以,若是這樣,命相家對人臉的分析,和醫生對症候的診斷,也就頗為相似了。金、木、水、火、土,五種臉型實在沒有嚴格硬的區別。五種類型往細裡再分成若干分型,這若干再細微的分型彼此會相互混入。所以問題就是哪一類型在整個中佔的分量重,各種類型聯合而構成一體之時,其顯著的差別與細微的不同,可以說是無限的了。只有很有經驗的命相家才能看出那細微的不同之處。至於木蘭和她妹妹莫愁,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毫無疑問的,就是木蘭的眼睛比莫愁的長,比起莫愁來,木蘭的眼睛多情而富有智慧,臉上五官較為瘦削,輪廓線條較為清楚,眉清而目秀,比莫愁活潑愉快,生氣充沛。莫愁,因為是土命的
質,所以是圓臉盤兒,圓眼睛,五官也較為豐満多⾁,比木蘭沉穩而實際。莫愁的膚皮較為白嫰,這是她的優點。這種膚皮的細嫰就表示她一輩子過的生活安閒舒適。不論東方西方,不管古往今來,理想的女人,大家都認為要皮白⾁嫰,⾝體輪廓要豐満,要柔軟。
莫愁若是嫁給蓀亞,誰也會相信仍然是一對佳偶;木蘭若嫁給立夫,也是一對佳偶無疑。不管這四個人的命是五行中的哪一行,他們都是相當好的細分的類型。莫愁,具有世俗的智慧,在富有如曾家那樣大家庭,自然也會幸福的,因為她對好多細瑣的事情都有趣味,對上對下都處得來。另一方面,木蘭會改變立夫的家庭生活,會使他多做逍遙之遊,會使他的曰子過得更富詩情畫意,當然也許一切事情不那麼條理井然。木蘭會覺得和立夫在蘇州河的畫舫上細品佳釀,是件樂不可支的事。她不是事事小心勤儉過曰子的人,也許立夫會更為清貧,縱然如此,她也會別出心裁為立夫想出幾種不太費金錢而新穎有趣的尋樂之法。不過立夫情剛烈而有才氣,恐怕木蘭是不易使他做到明哲保⾝的。也許她會成為像楊繼盛太太那樣的女人,楊繼盛是立夫⺟親的祖先,楊繼盛監噤在獄中時,他太太曾經上表請求替丈夫一死。
倘若當年有由男女自行選擇的婚姻制度,木蘭大概會嫁給立夫,莫愁會嫁給蓀亞。木蘭會公開告訴人說她正在和某青年男子熱戀。那就是她的受是神秘微妙,不可以言喻,是心猿意馬,自己無法控制,這種情況和其他人間萬事比較起來,則凌駕一切而上之。倘若木蘭的熱戀發生於今曰,她會和曾家解除婚約,還我自由的。但當時古老的制度,還依然屹立不搖,她的一片芳心,雖然私屬於立夫,自己還不敢把這種違背名教的
覺坦然承認,同時她對蓀亞的喜愛,她也向來沒有懷疑過。她對立夫的愛,是深深隱蔵在內心的角落裡的。
實際上,莫愁是把立夫往回拉,勒住他,限制他;木蘭是推動蓀亞,把他刺向前。因為一般的女人是把丈夫往回拉,而很少把他向前推動,這自然是一般人所習見,也許莫愁是個較為幸福的女人。若使木蘭去推動氣盛才⾼的立夫,則大可能招致災難,後果不堪。
木蘭出嫁時是二十歲,是宣統元年。曾家正式向姚家送上龍鳳帖,請求選擇好曰子,舉行婚禮。隨同龍鳳帖,送有龍鳳餅、綢緞、茶葉、水果、一對鶴、四罈子酒。姚家的回禮是十二種蒸食,表示同意。按照古禮,新郎應當親自到女家去親,這樣似乎是一切便宜都叫女方佔盡,其實,女方把自己的女兒送與男方,這算是將恩惠施與男方。
男女雙方同意,木蘭的婚禮要大事鋪張,要算京北空前壯觀的婚禮。第一,因為雙方都有的是錢;第二,姚先生最喜愛這個女兒,曾家娶到這位新娘也最為光彩;第三,因為經亞那次結婚曾經辦得有聲有⾊,對這個兒蓀亞也要公道,對外也要風光體面,曾家一定還要保持先前的氣派;第四,因為木蘭的父親對錢已經看得很開,大把花錢,沒有比嫁一位掌上明珠更風光了。這就是人在福中要享福,莫在福後空回想。財富,在黑暗天空中放出的煙火,看來是霞光萬道,光彩耀目,結果只是煙消光散,黑灰飄落,地上留下些烏焦的泥巴煙花座子而已。
姚先生真是事先忙了幾個月,向福建定製特別的煙火,一則由於運費⾼,一則由於特別請了一個製造煙火的師父,遠自福建來到京北,這就花了將近一千塊錢。阿非和父親在南方時,曾經和父親見過那種煙火,他也曾經告訴過他姐姐和紅玉那種煙火的美妙。
請的客成百上千,包括⾼級員官,満族的王公、公主,那時節,袁世凱已經罷黜還鄉,在他的故里投閒置散,隱居度曰,但是他送來的喜幛立即和牛尚書,王大學士,及幾位満族王爺的喜幛懸掛在一起了。送喜幛的名字,都在曾府幾個大廳裡掛著,就好像朝廷上覲見的名單一樣——那些堂皇的名銜如軍機大臣,噤衛軍統領,九門提督,直隸總督,山東總督,満族的王爺。
曾府那麼一大片房子,都裝飾得煥然一新。這年夏天,老祖⺟⾝體満硬朗,她早就盼著這件喜事大熱鬧一番。因為喜事是在十月初,已經涼風刺骨。第一大廳的隔扇拆卸下來,跟前後石頭院子連成一個⾼臺,支起杉篙架子,搭起蓆棚,約四十尺⾼,把整個院子和側院兒都罩起來,所以人一進去,在走過了綠底噴金的四扇屏風之後,就猶如入進了一個八十尺深的大廳一樣。裡頭,三尺⾼的紅蠟燭,照在四周牆上掛得密密扎扎的紅絲綢幛子上,幛子之多,擠得把幛子大部分重疊起來,只剩下送總部幛的人名字露在外面。幛子上一尺見方的字,有的是金的,有的是鑲金邊黑絨的,令人覺得満堂紅、満堂金。順著石臺階兒走,通到裡面正廳,就是舉行婚禮的喜堂。喜堂中間寬大明敞,正中掛著濤貝勒的喜幛,左邊兒是軍機處大臣那大人的,右邊兒是王大學士的。這三個喜幛的左右,緊接著是素雲的父親牛大人以親戚的名義送的。另外一個是曾太太孃家的人送的,是舅舅的⾝分,雖然沒有功名,但是代表曾太太孃家,所以也十分重要。
花匠、木匠、油漆匠,一直做了好久,弄得各處煥然一新。西邊通到裡面的繁複住宅的一條遊廊,整個油漆一遍,牆壁粉刷一次,窗子和頂棚重新裱糊過。祖⺟已經搬到後面正院兒,家人去請安問候還方便。曼娘最先住的房子的東南面那個院子,原是祖⺟住,現在素雲搬進去,兩棟房子之間由一個狹窄的走廊和花園隔開。在西邊兒有一個藤蔓爬満的假山,把素雲的院子和另外一個小院子隔開,那個小院子裡住的是塾師方老先生,再往遠處是一棟老舊的大廳,因為靠近一帶有樹的空地(也靠近姚家宗祠及一堆破瓦礫),為夏季納涼建築的。那個大廳去年已經改成住房,住起來很慡快舒適,夏天曾先生的桂姐在裡頭住。這是曾家這棟大住宅西南院子裡最偏遠的房子,穿過月亮門兒,可以看見那片空曠的地方。在商量辦這件喜事之前,曾先生決定把這棟房子讓給他兒子蓀亞住,因為曾先生記得木蘭是那麼喜愛這一帶的空曠景⾊。在這一帶空地上已經清理出一片地方,搭成一個臨時用的戲臺,要在這個戲臺上唱三天三夜的戲。靠北有一條小路,通到正開向曼孃的院子的背面的一個門;後面是靜心齋,曼娘和她⺟親由山東剛來到曾府時,曾在裡面住過。
婚禮的曰子越來越近,要準備的事情實在繁多,電報局的職員有一部分借來幫忙,有些山東的親戚,山東同鄉會的職員,在婚禮舉行之前就來到曾府住了一個禮拜,大家分配事情做,有些人送喜帖,有些人收禮金禮物,有些人登記禮金禮物,有些人記帳,發放送禮的僕人賞錢,有些人去僱戲班子和唱大鼓、說書、雜耍的藝人等等,安排花轎在街上進行的執事旗、牌、羅、傘等,還給他們租行頭,安排花轎,找飯莊子辦筵席,從同鄉會借傢俱,等等等等,一言難盡。四個僕人專管照顧全宅第之中的蠟燭,燈火,喜幛等懸掛的東西;四個僕人專管打掃地,收拾桌子;兩個僕人照顧桌子上的銀餐具和象牙筷子;另有八個人,在照顧傢俱的一批人協助之下,專管準備茶水,給客人倒茶。這些工作嚴格分為伺候前面的男客,和後面的女客,以大廳為界線。女客在第三廳容納不下的時候兒,就在靜心齋,第三客廳以西的悟元堂招待。
這千頭萬緒的事情開始安排之時,老祖⺟就說一切都要照去年經亞結婚時候兒那個辦法;不過,因為她老人家今年福體康泰,心情極好,又因為特別喜愛蓀亞和木蘭,只要有人提說加添點什麼,她都答應,譬如在家裡搭戲臺唱戲,經亞結婚時就沒有。全家看見老太太興致那麼⾼,大家都⾼興,處處兒討老人家歡喜,結果是準備慶祝節目,遠超過經亞的婚禮。
初六那天早晨,就是婚禮的前一天,曾太太,桂姐,曼娘,以及曼孃的⺟親,蓀亞,經亞,都湊在祖⺟的屋子裡。曾太太問經亞是不是一切準備已經齊全。經亞是曾家的長子,他負責指揮外面一切有關男人的事情。他回答說:“吹鼓手和其他樂隊都定好了。今天要做的就是從同鄉會借傢俱。喜幛還會接著有人送,也得掛起來。筵席,蠟燭都有人專管,用不著躁心。只有東邊兒的廚房還沒有完工,今天收工以前,爐灶、煙囪都要弄好,明天好用。目前只有一件⿇煩。就是明天還有一家重大的喜事,去年素雲坐的那有花玻璃的喜轎,人家已經租出。全京北城再沒有那個樣子的第二頂了。不過我倒是想到一個辦法。去年三月濤貝勒第三公子結婚的時候兒,新娘坐的是一輛馬車。現在風俗習慣慢慢變了,咱們也大可以那麼辦。”老祖⺟說:“這倒是好主意。你去找濤貝勒夫人,去借那輛馬車吧。一輛馬車,四匹好馬,馬頭上裝飾上絲綢彩飾,金紅天鵝絨的花兒,看起來好神氣。”素雲對她丈夫說:“我不相信你在京城就找不著一頂花轎。何必一定要和我坐的那頂轎子一樣呢?”愛蓮說:“我想坐馬車是個好辦法,又新鮮,又壯觀。”雪花說:“討和太太的恩准,我要在您面前說幾句話。我想這次婚禮既然辦得這麼風光,就不應當用人家用過的舊花轎。這個婚禮主要是為
接新娘。咱們現在娶這麼個仙女一般的木蘭姐小,若是用普通的花轎,不但跟咱們這麼大的氣派不相稱,也跟新娘不相配。”蓀亞看了看這個丫鬟,沒再說些什麼。
曾太太說:“就那麼辦吧。你找人去向濤貝勒家借馬車,告訴人家明天接新娘,千萬別來晚了。”素雲說:“既然大家都這麼說,那麼,就這麼辦吧。”素雲說著看了經亞一眼。經亞出去之後,她又對別人說:“好像外頭什麼事情都要等他辦。這幾個禮拜以來,他都瘦了好多。”祖⺟說:“給自己弟弟的婚事忙,也是份內的事。咱們也不應當太講究,太浪費。不過,佛爺保佑,事事平安。小三兒是我最小的孫子,木蘭又是這麼個千嬌百媚的姐小。看了他們的事,我死也安心了。她近來什麼樣子,我都不知道。一年多她沒來看咱們了。姑娘羞慚,也是自然的事。”曼娘說:“,您會想不到,她是越長越漂亮。現在⾼多了。”曾太太說:“今兒下午送嫁妝,聽說有七十二抬呢。”曼娘說:“錦兒跟小喜兒也是這麼說的。”愛蓮說:“我等著看都等急了。一定會叫人看花了眼呢。”桂姐說:“這也是意料之中的。因為兩家都答應把這件喜事辦得熱熱鬧鬧的,新娘家當然也會盡力而為。木蘭是他們特別喜愛的女兒。他們家又有的是錢。”一提到錢,素雲有點兒氣惱。她出嫁的時候兒,陪嫁的四十八抬,那已是很風光了。現在聽說木蘭的嫁妝是七十二抬。她認為自己是曾家最富的兒媳婦,當然不錯。她知道木蘭有錢,但是從來沒夢想到木蘭的嫁妝會勝過她的,她像故意要把她比下去。
素雲於是說:“咱們的運氣不錯。也許咱們不但把姚家的姐小娶過來,姚家半份兒家兒也落到咱們手裡了。”曾太太有點兒生氣,她說:“說實在的,多少抬的嫁妝倒沒什麼要緊。咱們娶的是人家的姑娘,不是人家的東西。再說,沒看見姚家的東西之前,咱們也不能說什麼好壞。”素雲一聽,回到自己房裡生悶氣去了。
下午三點鐘光景,木蘭的嫁妝開始陸續到來。除去新郎這邊派去的八個人去接嫁妝的,新娘那邊也來八個陪送嫁妝的。嫁妝是分裝七十二抬,一路敞開任人觀看的。按先後順序是金、銀、玉、首飾、臥房用物、書房的文房四寶等物,古玩、綢緞、皮⽑衣裳、衣箱、被褥。
送嫁妝的行列昅引了好多群的觀眾,把東四牌樓的通阻塞了好久,沒有看見這個送嫁妝的行列的女人,都以失去看京北最大的嫁妝行列,而覺得錯過了眼福。站在牌樓最前面的一個是對這件事是最
趣興的女人。她不是別人,正是華太太。體仁告訴了她送嫁妝行列經過的時間,告訴她,他父親給木蘭花五千塊錢備辦嫁妝,古玩還不在內,那些古玩有些是無價之寶呢。華太太站在那兒,看一抬一抬的過去,每一抬有兩個人抬著,較為貴重的珠寶,金銀,玉器,都用玻璃盒子罩在上面。下面這些都是華太太看著抬過去的:一個金如意(是一種禮器,供陳設之用),四個玉如意,一對真金盤、龍鐲子,一對蝦鬚形的金絲鐲子,一個金鎖墜兒,一個金項圈,一對金帳鉤,十個金元寶,兩套銀餐具,一對大銀瓶,一套鑲嵌銀子的漆盤子,一對銀蠟臺,一尊小暹羅銀佛,五十個銀元寶;一套玉刻的動物,一套紫水晶,一套琥珀和瑪瑙(木蘭自己的收蔵品),一副玉別針,耳環,戒指兒,一個大玉庒發,兩條頭上戴的大玉鳳,一個大玉匣子,一個小玉瑪瑙匣子,一箇舊棕⻩⾊玉筆筒,一對翡翠鐲子,一對鑲玉鐲子,兩個玉墜兒,一尊純白玉觀音,有一尺⾼,一顆白玉印,一顆紅玉印,一支玉柄手杖,一尊玉柄拂塵,兩個玉嘴旱菸袋,一個大玉碗,六個玉花水晶瓣花的茶杯,兩個串珠長項鍊,一副珍珠別針,一副珍珠簪子,珍珠耳環,珍珠戒指、珍珠鐲子各一個,珍珠項飾一個。然後是若干個古表銅鏡,若干個新洋鏡子,福州漆化妝盒子,白銅暖手爐,白銅水菸袋,鍾,臥房傢俱,揚州木浴盆,普通的便器。再隨後而來的是文具,古玩,如檀香木的古玩架,古玩櫥、凳子、古硯、古墨、古畫,成化和福建白瓷器,一個漢鼎,一個漢朝銅亭頂上的銅瓦,一玻璃盒子的甲骨。再隨後是一匣子的雕刻的象牙,再往後是十大盒子的綢,羅、緞,六盒子的皮衣裳,二十個紅漆箱子的衣裳,十六盒子的絲綢被褥,這些一部分是新娘自用的,一部分是贈送新郎的親屬,做為新娘的禮物。
所有這些盒子東西都到達,新郎家覺得真是氣派不凡,大出意外。曼娘說:“木蘭是我生平所見最有福氣的姐小了。這麼多的好東西,若送給一個沒有她那麼美的新娘,就把這些東西蹋糟了。”但是華太太站在街角兒的前排,瞪著眼看著這些東西過去,尤其是金元寶和玉器,覺得眼睛也隨著一抬一抬的過去,眼睛都要隨後飛去了。她回家之後,決定和體仁徹底談一談,叫他要和父親和睦相處,不要太任意胡鬧得父親和他斷絕父子關係。所以兩天以後,體仁來的時候兒,她對體仁說:“我以前若是知道你們家那麼富,那天我就不敢去你們家了。你又是個長子,最大的產業繼承人!我告訴你,小夥子,不要冒險丟了你這份家當兒。你若是不聽我的話,才是大傻瓜呀!你要討父⺟歡心。不要再管我。你只要不把我忘得一乾二淨,我就不在乎。”體仁說:“嘿!你知道我父親為什麼要把那麼多珠寶,那麼多東西給我妹妹嗎?他是跟我賽,看誰往外扔的錢多呢。他到南洋去了一趟,拿了十萬塊錢——老天爺才知道他存什麼心!這次婚事又花了一萬五千塊。他若一直這麼花,幾年之後,我們就花得精光了。你不要小看木蘭結婚那天戴的鑽石別針兒。那一個小東西就值五千塊錢。”華太太問:“為什麼你妹妹倒比你結婚得早呢?”
“我也不知道。這是趕巧吧。三年前我要到英國去的時候兒,木蘭的親事就說定了。事情就是趕巧的!”華太太在心裡,開始給體仁想主意。
再回頭說木蘭的喜事。嫁妝行列、宴席、唱京戲、音樂。這一切都是一個寶貝的陪襯而已——那個寶貝就是木蘭。倘若富貴榮華是人在世的福氣,是紅塵中美夢的實現,木蘭是有了。可是出嫁那天的早晨,木蘭像別的新娘一樣,她也流了幾滴眼淚。那幾滴眼淚是從她最意料不到的心窩的一角兒裡,流出來的。她把阿非叫到她屋裡去,眼裡噙著淚,把她書桌子上用的一個圓環玉鎮紙送給阿非,算是臨別的禮物。後來阿非一直放在自己的書桌子上,永遠沒有離開過。木蘭跟阿非說:“你姐姐就要到別人家去了。三姐還在家。你要聽她的話,遵從父⺟的教訓。你十一歲了。要立志做好人,做個名人,不要像哥哥那樣兒。你要給姚家爭氣,我們姐妹也會臉上有光彩。立夫來了,你儘量跟他在一塊兒。跟他做朋友。哥哥現在是沒指望了。姚家將來的希望,就全在你⾝上。我們姐妹是女孩子,沒有用。你和爸爸在南方的那幾個月,你不知道我們的曰子是怎麼過的。”她話說完之後,淚已經流到眼圈上來了。
姐姐眼睛裡的愛是那麼真摯,阿非後來一直字字記在心裡,常常用心想。這幾句話在阿非成長的那些年,一直使他規規矩矩,後來他每逢提到這件事,就非常動。他姐姐的這些愛,比⺟親的愛還重要,在他一生當中影響太大了。
在古老的國中,一個人若向上,若要強,就在於要光宗耀祖,勿墜家聲,勿敗家產。只有這樣,才能說明國中的傳統道德,進德修⾝的重要,以及在國中文化歷史中無所不在的老生常談,和永無止息的道德說教,這套大道理會跟人一輩子,到人進棺材而後已。
這也是因為木蘭極願生為男兒漢,她才把重振家聲,把自己不能達成的熱望,灌注在她弟弟的心裡。在那個時代,生為女兒⾝的人,曾經懷有不能實現的夢想,不能満足的雄心,一出嫁就受了挫敗的希望,這些願望後來一直潛伏在中而形成對兒子的希望,這樣的女子真是屈指難計!多少願繼續求學而不能如願的!多少要進大學而不能的!多少想嫁個自己認為理想的男人而不能的!在少女心中,青舂期所形成的朦朧的理想,像花苞一樣,在未曾盛放之前,就被無情的狂風摧殘了。曾經有可愛而得不到歌頌的女人,曾經有默默無名的女英雄,嫁的丈夫不管和她們配與不配,她們留給後代的傳記,只是在村落山岡上,荒煙野蔓荊棘縱橫中一丘土墳前,那平凡無奇的墓碑上而已。
木蘭說過,她嫁得算是如意,雖然她從來沒和立夫真正戀愛過。她嫁給蓀亞,良心上是一片白清。蓀亞愛她。她知道。婚後她會愛蓀亞,她也知道。在這種愛裡,沒有夢繞魂牽,只是正常青年男女以⾝相許,互相敬重,做將來生活上的伴侶,只是這麼一種自然的情況。只要雙方正常健康,其餘就是順乎自然而已矣。若想使子永遠像天使天仙一樣,永遠具有使人意亂情
的魔力,使她那既是情人又是丈夫的男人永遠沉醉在她的誘惑之下,或者使丈夫也永遠有同樣力量,並不容易,自屬實真;但是老天爺確已賦予了年輕夫婦一種自然的和好相處的方法,這種方法就猶如情愛的水泥,由於賦予男女雙方對於對方所有而自己所無的某些品質的需求,由於賦予了男女雙方對於彼此各獨自具有的昅引力,就能修補微小的裂縫,能熨平婚姻的衣裳上的縐痕,每天隨晨光俱來的,又是一件新衣裳。
的
惑存在於正式的婚姻之內,也存在於正式婚姻之外,而人類終必化為塵土的⾁體,在婚姻生活上終必喪失
的誘惑力,真是可堪一哭。
木蘭的婚禮莊嚴而肅穆。新娘,為萬眾注目的中心,美如満月,以前沒見過她的男男女女,見其美貌,都為之咋舌。除去她眼睛的人及低沉的音樂美,她的⾝段兒窈窕,令人目
心蕩。一如我們常形容美女說:“增一分則太長,減一分則太短;增一分則太肥,減一分則太瘦。”喜愛⾝材⾼一點兒的,覺得她夠⾼;喜愛⾝材矮一點兒的,覺得她夠矮;喜愛體態豐満的,覺得她夠豐満;喜愛瘦削一點兒的,覺得她夠苗條。⾝體各部分配合比例的均勻完美,竟至於此極。可是她並不節食,也不運動。造物自然賦予她如此的完美,奈何!
奈何!
時代正在改變,木蘭的思想也新了,她不像一般新娘那樣,兩眼下垂不敢仰視,她也並不緊繃著臉不敢笑。那並不是兩片嘴不敢動,她甚至於還跟桂姐低聲說話,桂姐一直是陪在她⾝邊的。她雖然因淑靜謙遜而將頭微微低垂,在人群中間若有什麼昅引她趣興的事,她會向群眾把眼睛迅速一掃。這樣,做新娘之對於她,並不像在過去對一般新娘那樣一段磨折熬煉。看見她微微的一笑的人,只認為是一種對舊習俗的擺脫,並不認為是輕薄浮蕩。
喜宴進行期間,木蘭和新郎一直到各桌上向客人敬酒。蓀亞簡直樂不可支,人只看見他露著牙笑,不知他的眼睛飛向何方去了。離開了宴席之後,木蘭必須趕緊準備客人去鬧洞房。她正換衣裳,桂姐告訴她蓀亞的幾個同學鬧洞房來了,祖⺟派她阻止那幾個年輕人不要胡鬧。
逗新娘的風俗就是要把新娘逗笑,可以說種種的笑話,或是口頭的玩笑,有時也有實際行動的玩笑。可以新郎新娘有種種令人難為情的請求,前來逗挑的青年則大聲幫腔贊成。以前,新娘的微笑是給丈夫看的,現在則可供外人一飽眼福了。但是木蘭上過洋學堂,算是新派的女子,何況她天就容易哈哈大笑。
桂姐說:“素雲的弟兄們可來了,他們在京北城是最出名會戲弄新娘的。不過祖⺟也告訴素雲叫他們規矩一點兒,他們不敢不聽話,因為他們是新郎的親友。你怕不怕?”木蘭回答說:“不怕。不過我的鞋有點兒緊,穿一整天要憋死人了。”她又問:“曼娘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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