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鹿鼎記 第二十一章黃河洶湧沙捲浪心潮澎湃(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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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龍大俠身形一動，那些豪漢子也隨之而去了。就連護衛韋小寶的戈什哈，也如揀了條命一般，趁人不備，逃之夭夭。

偌大的窩棚裡，只剩下了韋小寶與癆病鬼小叫花兩個人。

韋小寶大罵道:“他的，剛剛還說聽候老子差遣，老子還沒有來得及‘差’，他們一個個地倒都‘遣’了！哼，甚麼黃龍大俠、黑龍大俠，都是一幫過河拆橋、卸磨殺驢的角！”儘管癆病鬼小叫花此時自顧不暇，韋小寶單獨與他在一起，心中還是極為害怕，道:“鄭老兄，你在這裡慢慢的吐罷，老子失陪了。”一溜煙跑出了窩棚。

這窩棚緊靠著黃河。

一輪又大又圓的月亮，高高地掛在蔚藍的天幕上，將地上照耀得如同自晝，好像她也喜歡熱鬧，銀盤似的臉笑嘻嘻地看著人們打架。

這時候正值黃河汛期，寬大的河裡，滿滿當當的都是一望無涯的黃。

洶湧澎湃的濁之中，卻見一男一女兩個人，出來，隨著波起伏搖擺。

黃龍大俠他們面面相覷:這裡黃河水深數丈，卻只是達到兩人的眼，便是他們這一夥子祖祖輩輩喝黃河水長大的人，也沒有這等高超的水。

韋小寶眼尖，指給黃龍大俠道:“那女子是晴兒小花娘，那男子正是鄭克小甲魚。”心裡卻兀自納悶:“鄭小甲魚練的是甚麼八卦十變泥鰍功，水上確實了得；可晴兒小花娘甚麼時候也練了這等高深功夫了？”忽然覺得自己太笨:“鄭小甲魚一心巴結晴兒小花娘，晴兒要他的命他只怕也給她，自然將甚麼八卦十變泥鰍功獻寶似的傳給她了。”黃龍大俠點點頭，道:“晴兒——姑娘，河裡太過危險，你快上來。”晴兒“格格”嬌笑道:“這裡好玩得緊啊，我為甚麼要上去？”黃龍大俠喝道:“叫你上來，你沒聽見麼？”晴兒道:“老爺子，這般狠霸霸的做甚麼？有本事，你也下來呀。”黃龍大俠無奈，對鄭克道:“鄭王爺，你是堂堂國姓爺的後人，在江湖上也有不小的名頭，何必為難一個年青女子？”晴兒道:“喂，老爺子，你怎麼胡說八道啊？鄭大哥是帶本姑娘游水來啦，又怎麼為難我了？”晴兒又對鄭克道:“鄭大哥，別聽他的，你帶著我，一直朝裡遊罷，省得老爺子在耳邊老太婆似的絮絮叨叨，沒完沒了。”韋小寶高聲道:“對啊，一直朝裡游去，閻王爺備好了花燭，請二位拜花堂呢。”黃龍大俠倏地舉起手掌，卻又硬生生收了回去，韋小寶害怕地將頭一縮。

黃龍大俠喝道:“韋爵爺，你若是胡說八道，老朽就要得罪了！”韋小寶暗暗罵道:“他的，晴兒小花娘是你十七二十八代的祖宗麼，你這等護著她？”越想越是踢蹺，韋小寶不由得怦然心動:“黃龍大俠一向藏頭尾的，卻是這等關心晴兒，與她大有淵源也說不定…”正胡思亂想，卻聽得黃龍大俠沉聲對鄭克道:“鄭王爺，晴兒並沒有甚麼對不住你的地方，若是她有個三長兩短，老朽第一個饒你不得！”鄭克陰沉的聲音道:“老爺子，你既然這麼關心晴兒姑娘，你使替晴兒姑娘答應了罷。”黃龍大俠問道:“答應甚麼？”鄭克道:“答應做我的老婆啊。”黃龍大俠氣憤道:“你！”晴兒笑道:“鄭大哥，你忒也有趣，求婚應該向本姑娘求啊，怎麼找了外人？”鄭克微微冷笑道:“黃龍大俠愛管閒事，那是江湖上出了名的，你晴兒即便答應了做我的老婆，若是黃龍大俠他老人家不願意，只怕還是水中月、鏡中花，好事難成，好夢難圓。”晴兒道:“本姑娘在江湖上天馬行空、獨往獨來，誰能作得了我的主，當得了我的家？

本姑娘願嫁便嫁，不願嫁便不嫁。”鄭克一把抓住了晴兒的胳膊，懇求道:“好晴兒，那你答應嫁給我罷？”晴兒“格格”嬌笑，道:“那也得看你對我是不是真心實意啊。”鄭克急忙道:“真心，真心！”晴兒飛了一個媚眼，道:“你附耳過來…”韋小寶心道:“好不要臉，他的晴兒小花娘也真的會，若是放在我媽媽的麗院裡，只怕將所有的‮子婊‬都蓋住了。”也不知晴兒向鄭克說了甚麼悄悄話，卻聽得鄭克道:“晴兒姑娘，你是喜歡我撒謊騙你，還是喜歡我實話實說呢？”韋小寶忍不住，道:“鄭小甲魚，你討好女子的功夫忒也差勁之極，我教你一個乖罷:天下女子，都是喜歡聽騙人的好聽話的。”晴兒道:“你聽到了沒有？人家韋幫主就有討好女子的訣竅，是以娶了七個夫人，還與雯兒那個小蹄子勾勾搭搭。鄭大哥，你好生學著罷。”鄭克沉默半晌，道:“我既然喜歡你，便不能騙你。

晴兒姑娘，你要鄭某人的命，隨時來取，鄭某人皺皺眉頭，不是好漢。不過你要鄭某人做的事，關聯到國恨家仇，恕不能從命。”韋小寶心中奇怪道:“甚麼事情啊，又是國恨、又是家仇的？”韋小寶的思路原本活絡，忽然心頭一亮:“那在微山島上，鄭小甲魚我出鹿鼎山藏寶圖，不也是說甚麼國恨家仇？”又聯想到晴兒:“在那之前，晴兒小花娘也使了稻草變成的刀子劃我，他的謀殺親夫，不也是迫我出藏寶圖麼？”韋小寶想明白了:“一定是晴兒小花娘要鄭小甲魚幫她奪取藏寶圖，便嫁給他做老婆，而鄭小甲魚卻又要老婆又要藏寶圖。”與鹿鼎山藏寶圖聯繫起來，韋小寶的身上便出了冷汗，忖道:“小甲魚與小花娘眼睜睜地盯著老子，倒是大大的不妙。最好能想個主意，教他兩個相好不成反成仇，鬥得你死我活，兩敗、三敗俱傷，也拔除了老子的眼中釘、中刺。”想罷，韋小寶便說道:“晴兒姑娘，你可不要上當啊，鄭小甲魚靠不住得緊。”晴兒笑道:“你胡說！”韋小寶道:“我對天發誓，決不說一句謊言。晴兒姑娘，你知道麼？鄭小甲魚與我一樣都是爵爺，我們做爵爺的哪個不是三房四妾的？”晴兒道:“那倒是不假，你就是三房四妾，總共七個老婆。”韋小寶道:“比起我來，鄭小甲魚可是甘拜…甘拜上風的了。”晴兒忍不住笑道:“只聽說甘拜下風，還沒聽說甘拜上風的。”韋小寶道:“我是甘拜下風，他是甘拜上風。你想啊，他在臺灣做國姓爺的時候，娶了三十七個老婆；投降了朝廷，做了海澄公，當今皇上怕他想家，又給他娶了十六個老婆。三十六加十六，他老兄總共五十三個老婆，還不是貨真價實的甘拜上風麼？”鄭克怒道:“你，你胡說！”韋小寶道:“我胡說甚麼了？晴兒姑娘，你可千千萬萬不要信他的花言巧語，他自己五十三個老婆，還四處沾花惹草，別的不說，這小子還與老子的老婆阿珂勾搭，叫阿珂謀殺親夫。幸虧阿珂小花娘還有點兒天良，不然的話，老子戴了十七二十八頂綠帽子不說，只怕早就做了他的風鬼啦。”提起阿珂，鄭克氣不打一處來，忿忿道:“阿珂原來是我相好的…”韋小寶道:“是啊，阿珂原先是你相好的，你卻拿她賣給我，賣了一百萬兩銀子，是不是？”鄭克人道:“那是你迫的。”韋小寶道:“越發地胡說八道了，你武功這等高強，我武功一塌糊塗，能迫你賣老婆麼？我說鄭老兄啊，你混別人可以，這裡卻是一夥武林泰山、五臺山，江湖南鬥，北斗，你混得過去麼？”強詞奪理他說得鄭克無言以對，韋小寶又對晴兒道:“晴兒姑娘，你可千萬不能嫁他。這小子急了眼，甚麼都敢賣的。將你賣上三百二百萬兩銀子，他還有五十三個老婆，你可就倒足了黴啦。”晴兒道:“鄭大哥，這是真的麼？”鄭克未及回答，韋小寶搶著道:“真的真的，貨真價實，有假包換。晴兒姑娘，你又是落魚沉雁，又是閉花羞月，怎麼能嫁了他做第五十四個老婆？真嫁了他，你的苦頭可有得吃了。”黃龍大俠原來極煩韋小寶胡說八道，這時卻並不打斷他。

他在拖延時間，想著如何救出晴兒的主意。

鄭克可是沉不住氣了。

年青時候做國姓爺，阿珂那等傾心於他，他沒有能夠珍惜，終於讓韋小寶鑽了空子。

待得以待罪之身投降了朝廷，人情淡薄，受盡了無所不至的欺凌，才真正知道了人間真情的可貴，卻已永遠的失去了阿珂。

好不容易碰上了晴兒，將全副身心都給了她，卻依然贏不了晴兒的心。

是以他今以傳授晴兒“八卦十變泥鰍功”為名，將她騙進了黃河，以迫她答應嫁給自己。而晴兒卻是另有所圖，就跟他下了黃河了。

一直在暗暗地愛著師妹、卻又自慚形穢的癆病鬼小叫花鄭義虎，發覺了鄭克的陰謀之後，便不顧一切地下水去救晴兒。

鄭義虎在陸地上武功高出鄭克許多，可到了黃河這等洶湧的大河裡，滿身的功夫都用不上，哪裡是鄭克的對手？被鄭克灌了一肚子的黃水，好不容易才掙扎上岸，找人求救。

鄭克實指望軟硬兼施，走能得手，不料冤家路窄，韋小寶又出來打了橫炮。

鄭克一隻手託著晴兒的，一隻手攬住了晴兒的脖子，直視著她的眼，問道:“晴兒，你看著我。我不管你信不信那個小氓、小無賴的話，我只問你，你願意做我的老婆麼？”晴兒似笑非笑，說道:“本姑娘若是不願意，你怎麼辦啊？”鄭克陰沉著臉，道:“我以前犯了個最大的過錯，你知道是甚麼？”晴兒道:“你不該將那個阿珂賣了。”鄭克點頭道:“說得對。男子漢大丈夫，自己得不到的東西，決不應當拱手送給別人。”鄭克眼睛死死地盯著晴兒。

也許是因為水冷，也許是因為鄭克的目光陰冷怕人，晴兒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說道:“鄭大哥，你送我上岸罷。”這時候，天已漸明，星星與月亮漸漸隱去，東方現出了魚白。

朝霞羞澀地漲紅了臉，黃河泛出了金黃的波。

鄭克盯著晴兒的眼睛，許久，許久，點頭道:“我明白了。”晴兒掩飾著驚恐，故作鎮定，道:“鄭大哥，你明白了甚麼啊？”鄭克不作回答，道:“晴兒妹子，我求你一件事，可以麼？”晴幾笑了起來，道:“那看甚麼事了。”鄭克嘆息道:“在下活著沒有福分，不能與妹子成雙成對，雙宿雙飛，只得求求妹子，咱們生不同房死同，做一對鬼夫罷。”忽然，鄭克的嘴，強行向晴兒的嘴湊去。晴兒大驚，道:“你，你做甚麼？”話音未落，嘴已被鄭克的嘴堵住了。

青天白、大庭廣眾之下，儘管平大方之極，晴兒此時也又羞又怒又急，使勁地掙扎著，道:“你，你敢對本姑娘無禮…”晴兒猛地打了鄭克一個耳光。

鄭克眼睛裡兇光陡現！黃龍大俠大驚，喝道:“姓鄭的，你不要胡來！”可是，已經晚了。

鄭克托住晴兒的手，突然放開。

就見晴兒猛地沉了下去。雙手在水裡求救地招動著，忽然消失了…

波如一頭瘋狂的野獸，頓時食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