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園詩話 補遺卷二(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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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福建高南疇觀察，官江南時，與餘好。遭患難後，三十年不通音問。庚戌秋，其子竹筠袖詩相訪。《壽陽》雲:“陟險攀藤上，呂曉勢百尋。路危遲馬步，峰峻怯人心。殘夢扶鞍續，愁懷對月深。前程都莫辨，雲霧溼衣襟。”《青玉峽》雲:“人隨飛鳥渡，僧帶斷雲來。”《平山堂》雲:“紫蝶緩隨人影去，綠楊低護畫船行。”皆佳句也。嗚呼！餘見公子時，年才六七，方疑落何所，而竟能清詞麗句，卓然成家；可謂佳公子矣！

二吾鄉金江聲觀察有句雲:“蕭寺秋聲夕磬，酒樓紅影上燈。”陽湖楊宇昭有句雲:“滿林黃葉通樵徑，繞郭紅燈半酒家。”三餘丙辰入都，胡稚威引見徐壇長先生，己丑翰林，年登大耋，少遊安溪李文貞公之門，所學一以安溪為歸。詩不求工，而間有靈處。《贈何義門》雲:“通籍不求仕，作文能滿家。坐環耽酒客，門擁賣書車。”真義門實錄也。《幽情》雲:“酒伴強人先自醉，棋兵捨己只貪贏。”《安居》雲:“入坐半為求字客，敲門都是送花人。”亦《圭美集》中出之句。

四溧陽彭賁園先生，素無一面，寄《云溪詩集》見示。有筆有書，亦唐亦宋，不愧作者。佳句如:《雨阻淮上》雲；“氣勒堤柳，水光團野煙。”《舟中》雲:“長河欹枕過，片月貼帆飛。”《劍津》雲:“早知神物終當化，何似豐城便永埋?”《無題》雲:“月展璧輪宜喚姊，風吹池水最幹卿。”皆妙。又《接家書》雲:“有客來故鄉，貽我鄉里札。心怪書來遲，反覆看年月。”只此二十字，寫盡家書遲接之苦。先生名光鬥，出仕閩中。

五某有句雲:“落月鋪滿地，秋聲尋到門。”餘愛其中一“尋”字。因憶厲太鴻有“明月出樹如相尋”七字亦復相同。

六武陵胡少霞蔚老於蓮幕，死後，雲南彭竹林明府鐫其《萬吹樓遺稿》付餘曰:“此少霞一生心血，先生為存其人，可乎?”餘錄其《渡口》五絕雲:“渡口秋來樹，風葉葉黃。懷人相望久，猶道是斜陽。”《和史梧岡》雲:“蓬萊回首隔山河，王子吹笙帝子歌。聞說長在天上，秋應比世間多。”七蘇州汪山樵明府，獻《聖祖南巡》詩，蒙召入南書房。一，聖祖坐內廷，取榻上冊顧諸臣曰:“卿等試看此冊:是何人筆墨?”皆奏曰:“似翰林陳邦彥。”上笑曰:“非也。此是邦彥內弟汪俊所書，詩字俱佳。”其受知如此。旋出宰醴泉，以詩酒罷官。餘在薛生白家，與同宴集，來往甚歡，覓其遺稿，竟不可得。近見少霞有懷汪一絕雲:“幾年著作直承明，萬壽詩章御榻橫。曾說九重親賞識，是何年少有韓擁！”八宜興儲玉函太守，同年梅夫之從子也。詩筆與其弟玉琴相似，而尤長於五言。{過舅氏別業》雲:“乞墅歡遊地，重來舊業存。敲冰進孤艇，曝聚閒門。林影深藏屋，湖光冷村。廿年人事改，昔夢向誰論?”佳句如:“竹陰清石磴，花淡秋衣。”

“遠鍾清過水，深竹暮連山。”又:“煙浮綠野，夜火滿丹陽。”對仗亦巧。

九桐城李仙芝，自稱抱犢山人，館方氏一梅齋；夜半關門，宿鳥驚噪，因得“推窗驚鳥夢”五字，以為似賈仙。然終未成篇也。又隔五年，為山館蟲聲棖觸，方足成一律雲；“宵深寒氣重，山館劇悽清。夜月猿僵臥，秋螢鬼擁行。推窗驚鳥夢，就枕聽蟲聲。寂寂孤燈燼，匡已二更。”又，《客金陵見新燕有》雲:“尋巢擇室幾經，故國烏衣夢想頻。上苑喬林遷不到，生成薄命是依人。”其寓意亦可悲矣！

十對聯之佳者:趙雲松見贈雲:“野王之地有二老；北斗以南止一人。”龍雨蒼見贈雲:“羲皇以上懷陶令；山水之間樂醉翁。”餘《自題》雲:“讀書已過五千卷；此墨足支三十年。”黃浩浩嘯江有句雲:“花怯曉寒思就，柳搖夢依人。”胡蛟齡蔚人有句雲:“前山暖如修好，昨夜狂風尚賈餘。”俱新。

一十一諸襄七檢討情迂傲，有弟子求題圖，先生開卷，見齊次風侍郎、周蘭坡學士先題矣，心有所忮，大書曰:“齊大非吾偶，周衰尚有髭。兩人都已寫，何必我題詩！”凡藥之登上品者，其味必不苦:人參、枸杞是也。凡詩之稱絕調者，其詞必不拗:《國風》、盛唐是也。大抵物以柔為貴:綾絹柔則絲細，金鐵柔則質良。詩文之道，何獨不然?餘有句雲:“良藥味不苦，聖人言不腐。”一十二常州呂映薇秀才，邀人作《簾鉤》詩。首唱雲:“榮戟深深鉤影微，玉竿又上綺窗衣。呢喃燕語窺巢入，溶漾絲牽入戶飛。十里釵鑷攀絡索，一廳燈燭落珠璣。嚴公幕下憐才甚，三掛冠巾是也非?”一十三吳穀人太史雲:“縱殊畫向鴉叉展，宛似書摹蠆尾成。”秦端崖太史雲:“遊空半學魚乙，倒掛真疑鳳是麼。”吳古然雲；“眼於檻外看麼鳳，手出樓頭見美人。”又，穀人雲:“分明賭酒曾籠袖，仔細抬頭怕礙冠。”皆可謂工矣！

一十四乾隆庚戌五月二十六，直隸完縣有一產四男者，大吏奏聞。秦西巖觀察賦詩云:“一胎不數三丁異，八士何難兩成。”一十五丙戌，方比部坳堂昂見訪隨園，留詩一冊而去。其《懷》雲:“蓑衣翡笠愧坡仙，放慵營洛下田。過眼功名花在鏡，驚心歲月箭離弦。鬢短處人應笑，髀生時我自憐。多謝長征識途馬，也如名將歷幽，燕。”通首氣格雄渾。與高東井好，贈雲:“貧多遊覽懷應壯，少不窮愁句自工。”一十六真州張湖字愚谷，詠《落葉》雲:“曾為上古衣裳用，莫道闌珊是棄材。”此意古人未道。

一十七雲南離中國七千餘里，而近文章之士甚多，以彭氏一門為最。香山令彭少鵬、名翥者，在肇慶受業於餘，曾載其佳句入《詩話》矣。今秋以獲海盜，保薦入都，過金陵，宿山中三，購書一船而行。其人弱不勝衣，而擒盜入洋，乃有餘勇。餘為驚喜，贈七古一章，載入集中。彭《獅子洋》雲:“到此疑無岸，飄然天際行。珠光隨月滿，水氣與雲平。猛虎原名鎮，蓮花別有城。一聲秋夜笛，吹動故鄉情。”《澳門》雲；“天上風雲全護水，海中村落總依山。”他如:“濤聲歸壑急，海艇擱沙多。”無雲天水合，有月海山清。”

“舟行未雨前，落無人處。”皆奇境也。見訪雲；“升堂由也果，今到隨園。”用《論語》，甚趣。其族人彭印古亦有句雲:“雲深都失路，葉落不藏村。”

“竹裡敲詩隨鶴步，花間鼓瑟與魚聽。”

“窗橫野雲千里，松帶濤聲水一樓。”俱妙。少鵬同舟有蘇君名桷者，亦詩人也。《昆明旅次》雲:“山光臨坐暗，湖氣入門涼。”《冬夕》雲:“舉步霜月中，人寒影亦溼。”又有昆明翰林錢君名灃者，《留宿李氏小飲》雲:“二麥將枯老卻，南郊遍訪葛天民。九年不共尊前飲，再宿猶疑夢裡身。門接山光來異縣，牆分花氣與芳鄰。蓬瀛故事休誇說，看取風前兩鬢新。”—十八趙州龔簪巖名錫瑞者，工古樂府及七言長句。《龍尾關》雲:“龍尾關前水，年年帶雪。如聞天寶卒，永恨國忠謀。蜀道倉皇幸，冰山頃刻休。餘兵二十萬，白骨竟誰收?”自注雲:“唐時高仙芝攻大食國，安祿山討奚契丹，楊思勖討叛蠻，各喪師數萬，故及之。”又，《遊飛來寺》雲:“孤月晴翻江影動，亂松寒送雨聲來。”《悼亡》雲:“鬼燈如見通宵績，故突猶疑帶病炊。”淚下憐餘如隔世，掛遺驚汝尚持家。”贈某雲；“從戎二十執戈殳，百戰餘生膽氣。飲馬長江休照影，恐驚霜雪上頭顱。”一十九週中翰青原娶沈氏，為蓮花廳沈司馬之長女；常來隨園看花，貌明秀而和婉，不愧名家女，不知其能詩也。歿後，其子之桂從故簏中，檢得其《思歸》雲:“東風吹恨幾時消?水連天又長。自嘆不如樑上燕，一年一度也歸巢。”《初晴》雲:“晚霞紅映碧窗開，雁字搖空入鏡臺。漸遠不知何處去，化為雲氣過山來。”二十每過池上，見楊柳向人低折；遊山見紅牆，必是僧寺:皆眼前事也。真州李秀才濂有句雲:“往來恰怪沿堤柳，低舞成行拜人。”又曰:“約略招提前面是，淡金塔影淺紅牆。”二十一錢辛楣少詹序馮畹廬之詩曰:“古之君子，以詩名者，大都自抒所得，而非有意於求名；故一篇一句，傳誦於士大夫之口。後人薈萃成書，而集始名焉。南齊張融自題其集，有《玉海金波》之名。五代和凝鐫集行世，人多笑之。近世士人，未窺六甲，便制五言。又多求名公為之標榜，遂梓集送人。宜於詩學入之不深，而可傳者少。”二十二畹廬者，姓馮，名懷樸，躬耕於太倉之璜徑；歿後，其詩始出。《舟中書所見》雲:“進鮮河裡布帆飛，秋水清漣鱸鱖肥。掠鬢漁娃都帶溼，太湖風雨打漁歸。”五言云；“遠水籠煙闊，江天壓樹低。”饑年憎閏月，病叟厭餘生。”懶僧遲見客，冷寺早鳴蟲。”題《韓文公集》雲:“一檄投溪旋徙窟，聽言猶覺鱷魚賢。”託詞冷雋。又，“客與寒共到門。”七字亦佳。

二十三太倉又有許培秀者，《題畫》雲:“垂柳罨晴煙，微風揚飛絮。一帶綠陰濃，鶯啼不知處。”末二句，是聞鶯真境界，非身歷者不知。又《望月》雲:“但覺溪光白，不知新月生。”《得友人信》雲:“曉起聞啼鳥，書來正落花。”二十四七夕詩最多。家四妹棠雲:“匆匆下顧塵寰處，如此夫有幾家?”近見休寧陳蕙畹湘有句雲:“天孫莫尚嫌歡短，儂自離家已五年。”俱有情致。陳又有句雲:“蛛網蒙飛絮，蜂須掛落紅。”隔岸炊煙起，柴門牧笛歸。”《楊花》雲:“無賴喜遮遊客面，多情時入酒人家。”二十五蕪湖有鍾姓女子，名睿姑，字文貞，能詩，能畫，能琴，兼工時文，受業於寧孝廉楷。陪其師遊冶父山雲；“筍輿重去訪名山，楓葉才紅綠未斑。自把瑤琴傍溪樹，乘風一奏白雲間。”無樑殿冷石門秋，鑄劍池空水不。苔蘚照人心自古，滿天晴雪落峰頭。”樹裡湖光一鏡開，水宮外有樓臺。散花不到維摩室，親捧雲珠供佛來。”寧故宿學之士。餘宰江寧時，與秦大士、朱本楫諸公，受業門下。五十年來，群賢亡盡，而寧年八十，巍然獨存，又得女弟子以衍河汾一脈，亦衰年聞之而心喜者也。

二十六海鹽崔應榴秋谷《吳江夜泊》雲:“小驛柝初起，孤篷月已上。漸息人語喧，微聞水聲響。”《真州客夜》雲:“凍雨歇聲漸微，窺窗殘月揚清輝。此時有酒不成醉，明無風那得歸?江水翻翻自北上，秋鴻一一皆南飛。矢歌未闋雞報曉，滿庭白沾我衣。”二十七壬寅，餘遊黃山，路過貴池昭明太子廟，有新撰碑文甚佳，末署名者為邑宰林夢鯉。其文古雅，似出六朝高手。乃拓其文以歸，遍問何人秉筆，絕無知者。庚戌夏間，在蘇州，門生顧立方恆作府學廣文，來見，出示古文四篇，其首篇即《昭明太子碑》。餘不覺狂喜，自誇老眼之非花。

二十八尹文端公病重時，有人以《秋雨殘荷圖》求題。公題雲:“秋雨滿池塘，殘荷委水。可憐君子花，衰來亦如此！”題畢，噓唏再三，未五而卒。公諸子皆能詩。四公子樹齋以蔭得官，有句雲:“三代簪纓承雨，一家機杼織文章。”三公子兩峰以科名起家，詠《獨秀峰》雲:“千丈芙蓉拔空起，為山原不藉丘陵。”文端公見而笑曰:“三兒以我為丘陵乎?”二十九徐上舍濤，吳江人，號江庵，少倜儻不羈。長於近體。《贈龍雨樵明府》雲:“客來風簟尋琴譜，人到公庭乞法書。”龍頗重之。又，《題清霧瑤臺》雲:“石欄屈曲路橫斜，水空山見落花。貪逐胎仙過橋去，不知涼滿輕紗。”《病中與郭頻伽秀才鄧尉探梅》雲；“今朝尋花將命乞，呼童荷鍤隨我行。死便埋我梅花下，君為立石題我名。後之遊者考歲年，手摸其文笑且顛。咄哉此子本多病，不死牖下死花前。”果以是年不起。

三十謝康樂詩；“幹巖盛阻積，萬壑勢縈迴。”李白詩:“千巖泉灑落，萬壑樹縈迴。”二句不但襲其意，兼襲其詞。以太白之才，豈肯蹈襲前人?因其生平最喜謝詩，故不覺習而不察。杜少陵平生最愛庾子山，故詩亦往往襲其調，如“風塵三尺劍，社稷一戎衣”之類，不一而足。

三十一餘每出門，或遠行數千裡之外，撒手便行，無繫戀之意。及在客邊住久，到歸家時，賓朋相送，反覺難堪。興化任進士大椿有句雲:“放船歸思減，久客別人難。”三十二新安王勳，字於聖，於醫理。章淮樹觀察因其長子病重，延之診視。夫人吳氏順便請其按脈。王曰:“長郎胎瘧，無妨也。夫人脈已空矣，明年三月，恐不能過。”時夫人方強健，聞其言，以為詛咒，群笑而罵之。到期，竟如其言。餘患腹疾，訪之揚州，蒙其以師禮相事，秤藥量水，有劉真長之風。出乃父槐亭森詩見示，錄其《新年到家》雲:“水陸因由臘及，到家重慶履端辰。漫談別後風霜苦，且放尊前歲月新。昨尚為羈旅客，今宵才屬自由身。梅花不是因寒勒，有意含香待主人。”《遣興》雲:“野花村酒堪娛，山月溪風亦解懷。莫使寒梅和菊，年年含怨望書鞋。”二詩頗見情，他作未能稱是。初，於聖之意，梓乃父全稿。餘止之曰:“槐亭集非不清妥，但無甚出處。雖付棗梨，無人耐看。不如提取佳者入《詩話》中，使人讀而慕思，轉可不朽。”廬江胡夢湘孝廉，沈本陛秀才之甥也，名光榮。早歲能，《歸雁》雲:“雲淡影相失，月明聲更稀。”《秋夜》雲:“雁來月夜關河冷，秋到江城枕簟知。”《懷人》雲:“繞徑蛩聲人跡少，一庭煙散月明多。”可謂何無忌酷似其舅。

三十四顏古翁詩，對仗最工，有不可磨滅者，如“天哀孝婦三年旱，山畏愚公一夕移”、“門羅將相文中子，例變《秋》太史公”之類。

三十五吾鄉鮑以文廷博，博學多聞，廣鐫書籍，名動九重；不知其能詩也。餘偶見其《夕陽》二十首，清妙可喜，錄其一雲:“一匝人間夕又朝，晚來依舊滿閒寮。疏分霜葉秋容淡，細點征帆別思遙。淡淡隨城角盡，明明還帶酒旗搖。藏慣匿西樓影，不似愁不肯消。”其他佳句，如:“馬上看山多倦客，溪邊掃葉有閒僧。”問誰閒袖遮西手，老我空懷再少心。”

“遠引鍾來雲外寺，漸分燈上酒家樓。”

“願得少留牆一角，悔教高臥竹三竿。”

“不愁一去蹤難覓，卻恐重來事轉生。”

“山外有山看未足，幾回倚杖立衡門。”皆妙絕也。可稱古有“鮑孤雁”今有“鮑夕陽”矣。

三十六異域方言，採之入詩，足補輿地志之缺。古人如“鯫隅躍清池”、“誤我一生路里採”之類，不一而足。近見梁孝廉處素履繩《題汪亦滄〈本國神海編〉》雲:“貢院繁華系客情，朝朝應辦幾番更。筵前只愛紅裙醉，拽盞何緣號撒羹。”貢院”者，館唐人處也。佐酒者號“撒羹”

“蠟油拭鬢膩丫鬟，妾住花街任往還。那管吳兒心木石，我邦卻有換心山。”所居處山名“換心山”

“十幅輕綃不用勾，倩圍夜玉短屏幽。通宵學枕麻姑刺，好向前聽鬥牛。”其俗以木為枕，號“麻姑刺”直豎而不貼耳，故至老不聾。李寧圃太守《州竹枝》雲:“銷魂種子阿儂佳，開袱千金莫誇。高卷篷窗陳午宴，爭誇老衍貌如花。”六篷船幼女呼“阿儂佳”梳籠謂之“開袱”幼女梳籠，以得美少年為貴，不計財。呼婿曰“老衍”李公《竹枝》，亦有都知錄事之不可不記者，以其人皆有可取故也。其一雲:“金盡頭眼尚青，天涯斷梗寄浮萍。紅顏俠骨今誰是?好把黃金鑄阿星。”幕客某，落陽，魏阿星時邀至舟中，供給備至，五年不衰；病癒，復資之赴省。又十年，攜重貲復遊於，時星已衰，載客他往。某居半載，俟星歸，酬以幹金，為脫噩籍。其二雲；“豔說金姑品絕倫，阿珠含笑復含顰。道儂也有冰霜志，要待蓬萊第二人。”金姑，即“狀元嫂”阿珠，亦一時尤物。有數貴官，豔稱“狀元嫂”卓識堅，人所不及。阿珠笑曰:“妾貌雖遜金姑，而志頗向之；惜未遇榜眼、探花耳。”其三雲:“向船頭祝逆風，青溪三宿藥爐空。星軺不許騎雙鳳，卻悔間綬帶紅。”某學使惑於大風、小風，自至青溪六歹裡，緩其程至十餘；抵岸，又託病，在船三宿而後去。二風亦為之臥病經年。其四雲:“除卻蕭郎盡路人，寶兒憨態最情真。新詩便是三生約，炯炯前月一輪。”湖州某與寶娘好，特為鑄鏡一枚，鐫其定情詩於背。寶娘夜佩之。

三十七呂耜堂客分宜，見《嚴氏家譜》載:世蕃有兄，名世藍者，家居不仕，睦鄰敦族，後不罹於禍。今之子孫，皆其苗裔也。梁孝廉過而吊之雲:“兄豈難為非競，子能不肖始稱賢。”三十八考據之學，本朝最盛。然能兼詞章者，西河、竹坨二人之外無餘子也。近處素、諫庵兩昆弟，頗能兼之。處素將至長沙，遇順風，雲:“江天如拭晚成晴，帆飽舟輕不驚。斜風回草(按:民國本“風回草”作“漸從鴉”)背落，殘霞猶映樹邊明。飯丸烏接神應助，沙觜風回草有聲。頻向篙工問前路，煙中指點武安城。”其他，五言如:“怪松連石長，歸鳥雜雲飛。”星低疑在岸，月近總隨船。”談淡蟲語續，人靜鼠聲來。”

“花入船窗，添我硯池水。”七言如:“星光墮水白於月，樹粘雲暗似山。”荒寺鳴鐘驚鷺起，孤村喚渡少人應。”皆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