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yaya文集 長髮飄愛(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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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暮初夏的時節，天氣跟着熱了起來。每次從講台上下來，盈鼻的盡是滿身的汗味，汗跡裏夾雜疏疏密密的粉塵，把個子過得十分黏糊。最苦惱的還當是我的一頭長髮，儘管每天經受了汗水和粉塵的折磨，我也沒閒讓它每天能享受汗後酣霖的痛快，唯有讓它雜味俱陳的汗香在我的頭上躑躅低迴。好不容易能盼到週六，可被小學生鬧慣了的心，也同空了的學校一樣冷冷清清，就連房間裏的空氣都同凝固似的，更不用説能定下心來做點自己想做的事。學生趁雙休都回了家，老師多半也回城裏的家去了。住校的幾個老師，盡關了門一個勁地睡懶覺，相互間少有往來。而我，越是休息越是睡不着，躺在牀上又懶得起來，只讓自己的思維飛離軀體伴着窗外的動靜遊弋。陽台外的農田都存了水，等着長成後的秧苗來着牀。旁晚時分，水田裏的一片蛙聲飄過樹叢飄過矮牆飄滿校園，把個多夢的夜攪得天上人間，煞是熱鬧。窗邊蒼老而蓊鬱的樟樹，把斑駁的牆體遮得若隱若現，油亮亮的樹葉在陽光下招展輕笑。我卻總笑不起來，也很少為晨曦中賣豆的吆呵聲而歡欣，為天裏的桃李芬芳而動情。只隱隱到自己的心乾淨得像座大醫院，人生刻板得像報時的古董鍾。講台上如水般的歲月一晃就過了七年。雖年年細數月圓月缺，燕子去來，卻總沒法忘了前塵影事。心裏也明白，年少撲蝶的舊夢都已過去，不能再亂採記憶的果實，因為稍不留心，會傷滿樹的繁花。儘管有些記憶縹緲得像煙水，似有似無，可有些記憶深刻得像石碑，一生都在。每當我一次次為我的長髮發愁的時候，心田深處的記憶老，就是沒有澆水，也年年趁着天的氣息而茁出芽。

那年，我正就讀於一所師範學校，子裏常揣着為人師表的夢，可枯燥的學習生活，難免不讓不安分的心走出圍城，尋找連自己也糊塗的那份輕愁，那份年少人的夢。在這種無端的輕愁裏，我喜歡上了學校裏一個叫波的男孩。波長得英，瘦削的臉頰上凝着一柱直的鼻樑，酷似水墨畫裏的山勢，劍眉下汪着一對深邃的眼睛，緊抿的薄嘴時常着淡淡的憂鬱，多少還帶點玩世的蕭灑，帶點叛逆的氣。在我的潛意識裏，這應該就是男人味。可就是這種男人味，也是我後不經意想起他時品味出來的，在當時，僅知道他身上有一股引我的魔力。波屬於運動型的男孩，喜歡打籃球，一米七五的身材，在球場上尤顯帥氣。波湛的球藝常能贏得不少女生的尖叫聲，喝彩聲，以及女孩吝嗇的掌聲。每次看他打球，我都會默默地站在球場邊上欣賞他，鼓勵他，淺淺地心痛他。深深沉的我，看到彩之處，總想為他歡呼雀躍，像其他女孩子那樣興奮地尖叫，瘋狂地手舞足蹈，可每次我卻硬生生地壓抑了我本該的真情。僅憑我熾熱如火的眼神緊緊地追隨他的腳步，他的身影。終於有一天，悄悄萌芽的愛情種子撐破了我難耐的心田，茁出兩片淡黃的暗戀葉片。我給他寫了一紙短短的信，但愛意充盈其間。當我把信到他的手上時，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上，可我羞怯的眼裏看到的卻是他驚訝和漠然的表情。頓時，我的心如同釘上了十字架。我的腦中也馬上閃過“花落水紅，無語怨東風”的一幕。我沒有等到他的回信，只等到我心的失落和對他淺淺的狠。從此，我不再看他打球，不再和他説話，甚至連瞟他一眼，我都覺得會費我的眼神。子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淌，我的心也如水般暫暫地平靜了。可一個偶然地發現，卻再次破了我平靜的心境。那是一個周未，百無聊賴的我在電影院裏連看了兩場電影，散場後，當我隨着人羣往外擁時，我驚奇地發現了波，他正擁着一個周身肥的女孩也擠在人羣裏。我的心裏頃刻像喝了滿瓶陳年老醋，全身痠軟，心跳驟然減慢，頭腦一片空白，一口氣堵在心坎眼上，出不來，進不去，憋得心裏尖尖痛。我到自己快要倒了下去。我靠在一鐵桿上，閉了眼睛，麻木的神經死一般通過鐵桿傳到了地下。當我回過神，眼前只是一條幽深寂靜的衚衕。我疑心自己剛才看走了眼，也情願自己看花了眼。因為在我的心裏，波不可能愛上這樣一個女孩。可後來的一件事，使我徹底相信了我的眼睛，且在我平靜的心裏再次泛起久久都難散去的漣漪。

一個冬天的下午，白裏透點緋紅的那規太陽褪盡了間的光輝，落漠地鑲在蘋果紅的天幕裏，等待落熔金的時刻到來。無力的光線寫意地穿過宿舍門前的闊葉榕，疏疏落落地點綴在花圃裏收斂了綠意的四季青的細葉上。就着慵慵的夕陽，我懶洋洋地躺在宿舍走廊的椅子上，讓斑駁的陽光隨意地灑在我的身上，把我和椅子的影子在地上拖得老長。我心無旁顧，沉醉在赫思嘉和白瑞德的愛情糾葛裏，即或有人從我身前走過，也只攪動了影子的形狀，沒法攪動我的思緒。可一陣清透明麗的歌聲伴着吉他聲突然把我從遼遠的遐思中拉了回來，那是一首我再悉不過的歌，是波以前常唱的那首《水中花》。我循聲望去，果見波坐在宿舍前足球場邊的草坪上，抱把吉他在輕彈慢捻。斜斜的陽光清晰地勾畫出他那寬厚筆的背影，在那暗淡的影子裏，分明可看到波的右肩隨着音樂的韻律時而温柔時而昂。波的背影，我太悉了，那個身影過去曾在我的夢裏一遍遍上影回放。此時，我的心裏只莫名其妙地滋生一種想跑過去的衝動。可這個衝動一經成形，馬上就死在了我的失落裏。我看到了她，那個周身肥的女孩。她坐在波的身旁，右手落進了波的懷裏。她側過臉深情地看着波撥動的琴絃，陶醉於波那憂鬱的嘴裏飄出來的歌聲裏，任憑一款漂亮而飄逸的秀髮滿滿地蓋住波的左肩。我呆呆地看着那頭秀髮，竟然完全忘了心底的刺痛。我突然覺得她很美，很漂亮，有一種女孩成的魅力，心底也不覺油然而生一種羨慕的哀怨。我終於明白，波不是漠視我的愛，而是漠視我的一頭短髮！當我的眼神從那頭長髮上移開時，我的心裏多了一個令人不易察覺的計劃。

從此，我開始了留長髮的漫漫征途，每月也不再去髮廊收拾理髮師那咔嚓咔嚓的聲音。在這種漫長的等待中，冬天過去了，孕育和誕生生命的天來了。，我的頭髮滋生得特別快，並且越長越黑越亮，如同了天的甘似的。每早當我坐在鏡前，解下頭髮，細細打理它時，總會惹來滿室的驚呼“哇，好漂亮的頭髮啊！不知道又會愛死哪個男孩！”望着鏡中如水般的秀髮，我心裏多了一絲得意。趁着得意的心情，我選了一個週六，特意上髮廊做了一個漂亮的髮型，上商場選了一套衣服。中午，我換上了新買來的草綠的上衣，白百褶裙，白的運動鞋，讓滿頭烏黑飄逸的秀髮寫意地搭在肩上，儼然一朵小雛菊！室友還有隔壁的同學，見到打扮一新的我，只有目瞪口呆的意外，因為在同學的眼裏，我永遠是不顯山水最不張揚的那類。對於同學的意外，我並不到滿足，因為我的容只因為他。

波像慣常一樣，在學校的石亭裏，撥着他的吉它，她靠在他的身旁。我有心可很隨意地走進了石亭，坐在亭台上，淡然地看着波，還有她落在波肩上的長髮。突然看到我，波像見到仙女下凡般驚奇，平常那令人心動憂鬱的眼神裏，寫滿了意外，渴望，以及失落。身旁的她，此時也不再是美麗的化身，她變得暗淡無光，靠在波的身邊，顯得格格不如。顯然，波的臉上添了一層煩躁的神情，波推開靠在他左手邊的她，抱起吉它，一言不發的走了。看到這一幕，我的心裏終於湧出一陣從未有過的快。

事情過去了八年，現在每每回想起當天那一幕，我常為自己的幼稚而深深內疚。也正因為這份內疚，畢業後，我一直留長髮，捨不得把我苦心經營的一頭長髮剪去。直到遇上我一生最愛的人，我才有過剪斷回憶的念頭，可當我把我的想法告訴時，只給了我猶疑，因為的愛裏剪不斷我的長髮。我一直沒有告訴關於波的事，可我的心底早有了主意，我的長髮，今生只為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