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片云 第七章(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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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报社下班回来，已经是‮夜午‬了。

孟樵疲惫、倦怠、颓丧，而愁苦的回到家里。一整天，他试著和宛联系，但是，早上，宛在上班，电话本被杂志社回掉了。

“段小姐正在忙，没时间听电话！”下午，杂志社说:“段小姐去排字房了。”黄昏，他干脆闯到杂志社去接她，却发现她提前下班了。整晚，他在报社写稿，又不出时间来，但是，他仍然打了两个电话到她家里，接电话的却偏偏是那个与他有仇似的哥哥。

“我妹妹吗？陪男朋友出去玩了！”陪男朋友出去玩了？能有什么男朋友呢？当然是那个青梅竹马了。他懊丧的摔掉了电话。整晚的心神恍惚，这算什么呢？如果是他和她吵了架，她生气还有点道理，可是，他们之间并没有吵架，得罪了她的，只是自己的母亲！而母亲又做错了什么？母亲已经百般要讨好于她了，不是吗？既没对她板过脸，也没说一句重话，不许她下厨，总是疼她而不是轻视她呀！她就这样拂袖而去了，就这样任的一走了之？她算是什么？母亲的话对了，她只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孩子！他耳边又浮起宛低柔的声音:“请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学习被，学习人，也学习长大！”唉！宛！他由心底深处叹息。宛！如果我能少你一点就好了。取出钥匙，他开了房门。蹑手蹑脚的往屋里走去，他不想吵醒睡的母亲。多年以来，母亲总是习惯的要一早就爬起来帮他早餐，不论他吃与不吃。自从到报社工作之后，他的生活多少有些夜颠倒，因为报社上班总在夜里，下班后，有时还要写特稿到黎明。他无法控制自己起的时间，但是，母亲是不管的，她总是固执的为他做早餐，有时他一觉到中午，起后，他会发现母亲仍然痴痴的坐在早餐桌上等他，一桌子凉了的菜，一屋子枯寂的冷清，和一个坚忍而慈祥的母亲。这样一位慈母，宛怎么可能在三言两语之间，就毫无礼貌的掉头而去？宛，宛，她是太娇了，太野了，太任了，太傲慢了，也太没有尊卑长幼之序了。可是，当初她引他的，不也就是她这份半疯半狂半娇半野吗？而现在，她这些引他的优点，竟也会成为破坏他们的缺点吗？

走进客厅，他仍然被这种种问题困扰著，客厅里没有亮灯，他摸到壁上的开关，把灯打开，猛然间，他吃了一惊，他发现母亲还没有睡，正坐在黑暗的沙发里，蜷缩在那儿，她那瘦瘦弱弱的身子，似乎不胜寒苦。被灯光闪了眼睛，她扬了扬睫，怔怔的望着儿子，边浮起一个软弱而无力的微笑。

“妈！”他惊愕的喊:“你怎么不去房间睡觉？”

“我在等你。”孟太太说，坐正了身子，肩上披著的一件衣，就滑落了下来，她把衣拉过来，盖在膝上，她的眼光宠的、怜惜的，而且是歉然的望着孟樵。

“孟樵，你和宛讲和了吗？”孟樵在母亲对面坐了下来，不由自主的燃起一支烟，出一口烟雾，他默默的摇了摇头。

“我至今想不明白，”他闷闷的说:“她到底在生什么气？”

“樵樵，”孟太太深思的望着儿子，她的眼光很温柔，也很清亮。

“我想了一整天，为什么宛一见到我就生气了，我想，一定我有什么地方不好，总之，樵樵，对这件事情，我很抱歉。”

“妈！”孟樵惊慌失措了。

“你怎么这样说呢？你已经仁至义尽了，都是宛不懂事！”

“不，也不能全怪宛。”孟太太心平气和的说。

“你想，她有她的家庭教育，她是在父母和哥哥的宠下长大的，从小，她一定是被当成个公主一般养大的。咱们家太穷了，樵樵，从你父亲过世，我只能尽能力撑持这个破家，现在你做事了，我们也可以逐渐好转了…”

“妈！”孟樵开始烦躁了起来，重重的出一口烟，他不由自主的代宛辩护。

“宛绝不是嫌贫富的女孩子，她父亲也只是个大学教授，住的房子还是公家配给的。她一点金钱观念都没有，许多时候，她还是个小孩子。您别看她二十多了，她孩子气得厉害！她所有的病，只在于不够成！”孟太太凝视著儿子，半晌，才小心翼翼的说:“你是不是她唯一的男朋友？”孟樵一怔，在母亲面前，他无法撒谎。他想起那个“青梅竹马”也想起那可能隐在幕后的“媒妁之言。”

“不。妈，我想不止我一个！”

“你瞧！问题的症结就在这里，”孟太太沉重的说:“你在认真，她在儿戏！”

“妈！”孟樵触电般震动了一下。

“你不懂，不可能是这样，宛她…她…”他用手抱住头，说不下去了。在这一刹那间，他觉得母亲的分折可能有道理。

“我并不是说宛的坏话，”孟太太沉著而恳切的望着儿子。

“我只是要提醒你一件事，现在的女孩子都不简单，我在女中教了二十年音乐，看女孩子看得太多了。十六七岁的女孩，已经懂得如何去同时纵好几个男朋友。这些年来，电视和电影教坏了女孩子。”她顿了顿，又继续说:“宛这孩子，我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她不像外表那么简单。你说她出身于书香门第，也算是大家闺秀，可是，你觉不觉得，她的举止动作，服装态度，以至于她的谈吐说话，都太轻浮了？”

“妈！”孟樵一惊，头就从手心里抬了出来。

“她不是轻浮，她只是孩子气！她坦白天真，心无城府，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管得体不得体，她就是这样子的！”

“这只是看你从那一个角度去看，是不是？”孟太太深深的望着儿子。

“你说她是轻浮也可以，你说她是孩子气也可以。不过，樵樵，你是真的在认真吗？”

“妈！”孟樵苦恼的喊了一声，不自觉的再燃上了一支烟，这份椎心的痛楚漏了内心一切的言语，孟太太深深的叹息了。

“樵樵，她是个游戏人生的女孩子啊！她不可能对你专情，也不可能安定，更不可能做个贤良母！她生来就是那种不在乎的个，你怎能认真呢？你会为这份情，付出太大的代价！”是的，孟樵一个劲儿的云吐雾，心里却在朦胧的想着，是的，她不可能安定，不可能做个贤良母，她是一片云，她从一开始就说过:她是一片无拘无束的云！母亲毕竟是母亲，积了多年看人的经验，她对宛的评价并无大错！可是…可是…他忽然惊悸的抬起眼睛来，苦恼的、祈求的看着母亲:“妈，别因为她这次的表现不好，就对她生出了反！妈，你再给她机会，让她重新开始。你会发现，她也有许多优点，许多可的地方！你会喜她的，妈，你一定会喜她的！”

“问题不是我喜不喜她，是不是？”孟太太悲哀的说:“问题是她喜不喜我！这是什么时代了？难道婆婆还有权利选儿媳妇吗？只有儿媳妇有权利选婆婆！你不必费力说服我，樵樵！”她的眼神更悲哀了，带著份凄苦的、忧伤的、委曲求全的神情，她低低的说:“只要你高兴，只要你活得快乐，假若你非她不可，那么，再带她来，让我向她道歉吧！虽然我不知道我什么地方得罪了她！好吗？”她盯著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