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片云 尾声(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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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台北市郊的一座山顶上“平安神病院”是栋孤独的、白的建筑。这建筑高踞山巅，可以鸟瞰整个的台北市。在病院的前面，有一片好大好大的草原。

天气已经相当冷了，是暮秋的时节。医院大门前的一棵凤凰木，叶子完全黄了，筛落了一地黄的，细碎的落叶。寒风不断萧萧瑟瑟的吹过来，那落叶也不断的飘坠。

有两个中年的女人走进了病院，一面走，一面细声的谈著话，其中一个，穿著藏青的旗袍，是段太太。另一个，穿著米的洋装，却是那历尽风霜的许太太，一个是宛的养母，一个是宛的生母。

“据医生说，”段太太在解释著，脸的凝重与绝望。

“她可能终生就是这个样子了，我们也用过各种办法，都无法唤醒她的神志。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给她个安静的、休养的环境，让她活下去。或者有一天，奇迹出现，她又会醒过来，谁知道呢？我们现在只能期望于奇迹了。”许太太在擦眼泪，她不停的擦，新的眼泪又不停的涌出来。

“是我害了她！”许太太喃喃的说。

“或者，是‘’害了她！”段太太出神的说，仰头看着走廊的墙角，有一只蜘蛛，正在那儿结网。她下意识的对那张网看了好一会儿，又自言自语的说:“，是一个很奇怪的字，许多时候，之却适以害之！”她们走进了一间病房，干干净净的白墙，白单，白桌子，宛穿著一身白的衣服，坐在一个轮椅上。有个医生，也穿著白的衣服，正弯和宛谈话。抬头看到段太太和许太太，那医生只点了个头，又继续和宛谈话。宛坐在那儿，瘦瘦的，小小的，文文静静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眼睛直直的望着前方。

“你姓什么？”医生问。

“我是一片云。”她清清楚楚的回答。

“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一片云。”

“你住在什么地方？”

“我是一片云。”

“你从那儿来的？”

“我是一片云。”医生站直了身子，望着段太太。

“还是这个样子，她只会说这一句话。我看，葯物和治疗对她都没有帮助，她没有什么希望了。以后，她这一生大概都是一片云！”

“请你们把这片云给我好不好？”忽然间，有个男的、沉稳的、坚决的声音传了过来。段太太愕然的回过头去，是孟樵！他憔悴的、郁的站在那儿，显然已经站了很久了。

“孟樵？”她惊愕的。

“你预备做什么？”

“接她回家。”他简单明了的说。

“你知不知道，”段太太说:“她很可能一生都是这样子，到老，到死，她都不会恢复。”

“我知道。”孟樵坚定的看着这两个女人。

“请你们把她给我，或者，我可以期待奇迹”

“如果没有奇迹呢？”段太太深刻的问。

“我仍然愿意保有这片云。”孟樵沉著的回答。

段太太让开了身子，眼里含了泪。

“你这样做很傻，你知道吗？她会变成你的一项负担，一项终生的负担”

“宛说过，的本身就是有负担的，我们往往也就是为这些负担而活著。”孟樵沉稳的说:“把她给我吧！”段太太深深的注视著他。

“带她去吧！”她简单而动的说。

孟樵走了过去，俯下身子，他审视她的眼睛，她的瞳仁是涣散的，她的神态是麻木的，她的意识，似乎沉睡在一个永不为人所知的世界里。

“你是谁？”他问。

“我是一片云。”

“我是谁？”他再问。

“我是一片云。”

“记得那个皮球吗？”

“我是一片云。”他闭了闭眼睛，站起身来，他一语不发的推著那轮椅，把她推出那长长的走廊，推出大门，推下台阶，推到那广大的草原上。一阵晚风，面吹来，那棵高大的凤凰木，又飘坠下无数黄的叶子，落了她一头一身。他低头望着她，依稀彷佛，像是久远以前的“金急雨”花瓣。他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慢慢的，慢慢的，向那草原上推去。

在草原的一角，孟樵的母亲，不知何时就站在那儿了。她像个黑的剪影，默默的伫立在那儿，默默的望着他们。孟樵推著宛，从她身边经过，母子二人，只换了一个注视，孟太太含著泪，对他微微颔首。于是，孟樵继续推著宛，向前面走去。三位“母亲”都站在医院的门口，目送著他们。

孟樵推著宛，在辽阔的草原上，越走越远，越走越小，终于消失了踪影。远远的天边，正有一片云轻轻飘过。…全书完…一九七六年四月八黄昏初稿完稿一九七六年四月十五午后一度修正一九七六年四月二十二晚二度修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