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龍文明三部曲·遠望 第27章(1/2)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阿夫沿着螺旋形的坡道朝宮廷辦公樓的地下室走去。他知道薩理德肯定會發脾氣:他朝覲回來得太晚，還冒冒失失對老師的學説表示懷疑。他並不急於領教老師的暴怒，於是故意在先知毯畫前逗留了一陣。燈火反在薄薄的玻璃罩上，一閃一閃地跳動着。三百七十二天前，他最後一次看這幅畫的時候，畫面上的很多部分都看不明白。但現在，一切都一清二楚了。拉斯克航船桅杆頂上的那個奇怪的桶是瞭望桶，和戴西特爾號上的一樣；“上帝之臉”上的那些黑斑點——“上帝的眼睛”——其實是衞星投下的陰影。阿夫還驚訝地發現，這幅畫上，眼睛散佈在“臉”上的各個地方，而不是集中在最寬的部分。畫家——著名的黑爾—維勒塔夫——或者不是一個訓練有素的觀察者，或者就是由於作畫的時間離朝覲太久，記錯了位置。真是的，在她的畫上，太陽清晰可見，可“臉”卻依然全部亮起。這是不可能的。

毯畫的邊緣是一些扭曲的、面目可憎的魔鬼。這些人被認為在光天化之下散佈關於先知的謊言。阿夫從前總是被他們的外形嚇住。可是現在，他看他們的眼光不同了。他們顯然不是怪物，也不是假扮成昆特格利歐恐龍的魔鬼。

還有拉斯克本人，這個先知。維勒塔夫見過拉斯克嗎？她真的知道他到底長得什麼樣兒嗎？在她筆下，先知的表情安詳而高貴，眼睛半閉——阿夫不由得磕磕牙，這個表情再合適沒有了。

看夠了這幅畫後，阿夫繼續慢地沿着走廊走着，終於到了薩理德辦公室的靳塔加木門前。阿夫鼓起勇氣敲了敲側柱上的銅條，大聲道:“我可以進入你的地盤嗎？”他發現自己的聲音夾雜着一絲顫抖。

他等待着暴而低沉的一聲哈哈特丹，但什麼聲音也沒有。幾次心跳過後，阿夫又叫了一次。仍然沒有回答。他把手掌按在凹槽條上，門開了。

薩理德的辦公室裏空無一人。阿夫穿過房間，來到老占星師的工作台前。桌上有很多文件和皮紙，疊放得整整齊齊，但覆滿了灰塵。

阿夫審視着房間，發現薩理德最喜歡的一些東西不見了:那個總是盛着香水的大陶瓷碗；經常用來描畫星座圖的繪畫工具；包有皮革封面的數學著作；加烏多克石，還有那個銘刻着老占星師許多學術成就的半圓形飾物。

阿夫離開房間，沿着走廊，來到宮廷大地測量員埃博—法爾鮑姆的辦公室。阿夫又在外面喊了一聲，請求進去。法爾鮑姆允許了。阿夫推開門走進屋。

法爾鮑姆比薩理德年輕多了，但仍然比阿夫大許多千。她正趴在一張板牀上，矯正一部上面裝有幾個調節輪的金屬機器。

“阿德卡布？”她説“看在先知爪子的份上，是你嗎？”阿德卡布是在阿夫之前的學徒占星師，法爾鮑姆經常無意之間把阿夫叫成那個名字。阿夫只是報以一笑，從不放在心上。畢竟，她是宮廷中很少幾個試圖記住下屬名字的官員之一。再説，薩理德學徒那麼多，要清楚前後順序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阿夫彎鞠了一躬“你好，法爾鮑姆。很高興又見到你。”

“是你！天啊，你長大了！”阿夫明白，離開這麼久，他的體積很可能有了顯著增長。

“謝謝。”他含糊地説“法爾鮑姆，我在找薩理德。”測量員推開卧板，身體靠在厚實的尾巴上。

“你沒聽説嗎？”

“聽説什麼？”法爾鮑姆低下頭“你走後不久，薩理德就病了，一直在家休息。”

“他怎麼了？”測量員磕了磕牙，聲音有些悲哀。

“他老了，阿夫。”法爾鮑姆着着地面“坦白地説，我很驚訝，他居然熬了這麼久。”阿夫的尾巴來回擺動着。

“我馬上去看他。”他朝門口跨了一步，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已經任命繼任者了嗎？”

“還沒有。因為我們失去了倫茨女王——你至少聽説過這個消息吧，還有迪博繼位，所以來不及做什麼。另外，迪博不願任命繼任者，他不想讓薩理德認為自己快死了。但是，説真的，他活下來的希望很渺茫。”

“我要去看薩理德。”阿夫説。

法爾鮑姆點點頭“他會很高興的。代我向他問好。”薩理德住在離皇宮幾百步遠的一幢小房子裏。房子用土坯砌成，最普通的那種，地震後很容易整修或重建。房子的外表是紅棕，塗了一層薄薄的防水釉料。去薩理德的房了之前，阿夫先回到自己狹小的住處，獨自待了一會兒。但時間這麼短，對理清他的思路毫無用處。薩理德曾經無處不在。這個老人既讓他害怕，又是勵他不斷進步的動力。無法想像皇宮裏會沒有薩理德。

這座土坯建築的形式很特別，顯得不太規整。窗户乍看上去同樣歪歪斜斜，再看時才會發現雕刻得極其緻。這個單元還住着另外幾位宮廷官員，薩理德的公寓在最底層。阿夫知道薩理德的住處，但以前從沒來過。

阿夫走進裏面的主通道。兩面牆上點着燈，燭火發出輕微的爆裂聲。薩理德的印記刻在走廊盡頭的一扇門上，樣式和他辦公室門上的不一樣。從雕刻手法上看，印記是薩理德親手製作的。看得出是出自業餘愛好者之手，但雕刻得確實很不錯。薩理德還是個木刻愛好者？阿夫想，他還有什麼其他方面是我不瞭解的呢？

他用爪子叩了叩門上的銅條，請求進去。屋裏似乎發出了什麼聲音，但很微弱，聽不清楚。

他推開門。裏面是薩理德的起居室，像他的主人一樣，嚴肅、苛刻。四個角落分別放着四張裝飾華美的用板牀；書架卜放滿了書；一張圖樣繁複的拉斯圖塔爾木板上放着金銀棋子，這盤棋只下了一半。阿夫匆匆走進卧室。那兒，俯卧在石頭小牀上的，正是薩理德。他看上去又衰老又疲憊，臉上的皮膚鬆垮垮地垂着，黑眼珠佈滿血絲。牀上堆着些軟皮紙，一條雷獸皮毯蓋住了大半個身子。屋子很暗，沒有燈，窗簾也拉上了。

牀邊的一張桌子上放着薩理德最喜歡的陶瓷碗。碗上有些裂縫，一定是摔破以後重新粘好的。不幸的是，不是所有東西都這麼容易修好。他低頭看着薩理德。

“老師…”薩理德衰老的身軀慢慢活動起來。

“阿夫？”聲音又幹燥又嘶啞“阿夫，是你嗎？”阿夫鞠了一躬“是我，老師。”薩理德咳嗽起來，彷彿剛才努力説話耗盡了他的體力。他的喉頭髮出一陣嘶啞的聲音，説出來的話像嘶嘶的吐氣聲“這麼久才回來。”

“對不起，老師。”阿夫到口一痛，這是悲哀的疼痛。他這才意識到他一直思念着薩理德——以後也會思念他的“您教會了我很多東西，有了這些基礎，我才能在航行中有所發現。”猛咳幾聲後，薩理德的聲音清晰了些。

“我聽克尼爾説你們繞着世界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