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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州月 第二十一章(1/1)

王躍文/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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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州最近傳一句調皮話:哥倫布發現了美洲大陸,林姨發現了大哥大。有天,陶凡的夫人林姨上街買菜,見人站在大街上,拿着個磚頭大小的黑盒子説話。她看傻了眼,上前問:“小夥子,你這是在幹什麼?”那人白了她一眼,説:“這叫大哥大,沒見過?”林姨回來同陶凡講些這事,陶凡也不明白。過幾天陶陶回來,才告訴兩位老人:“那是最新免費的移動電話,又叫手機,廣東那邊叫大哥大。很貴,要兩三萬塊錢。”陶凡聽了,長嘆一聲,緩緩搖頭,卻沒説半個字。

馬傑悄悄地告訴孟維周:“外面有人講鬼話,説張書記同廠長經理們太熱乎了,中間肯定有説不清的事。特別是講同舒先生和唐半仙的關係,太那個了。那意思,不是講張書記受他們的賄?張書記那部大哥大,外面就有很多説法。”孟維周嚴肅地説:“馬師傅,這種無生葉的話,我們千萬不要去傳。就是聽見有人議論,也要敢於制止。我們是張書記身邊的人,最瞭解張書記,更有責任站出來維護張書記形象。不過,不是適當的場合,也沒有必要主動站出來做解釋,那樣別人以為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成了反宣傳。”馬傑説:“是的是的,我也只是同你講一下。你看是否應報告一下張書記?”孟維周説:“沒有必要報告。當領導的,一人難滿百人意,有點議論,正常的,何必報告,讓張書記不暢快?張書記太忙了,沒有時間關心這種事!”其實這種議論孟維周早就聽説了,還有人告黑狀告到了省裏。不光這些,還説他同幾個女人關係曖昧,已經死去的柳韻是他最喜歡的。張兆林自己當然也知道了,並不放在心上。有回省紀委嚴書記下來檢查工作,張兆林同他扯談,再次講了他那句名言:“有人告狀的領導不一定是好領導,沒有人告狀的領導絕對不是好領導。”嚴書記點頭稱許:“言之有理。”張兆林後來又在好幾個場合講了這話,孟維周便覺出這話的分量來。細細體會,那句名言妙不可言。既然有人告狀的領導不一定是好領導,中間自然有壞領導。同是有人告狀,誰好誰壞,怎麼知道?這就説不清了。妙就妙在這個説不清。

報社駐本地區記者站白站長奉命來到張兆林辦公室,吳秘書長和孟維周在座。張兆林就各級領導如何為企業家撐,理直氣壯地支持改革這個問題發表了重要意見:“這個問題,我們地委一直是重視的,地委也是帶了頭的,全區總的來説是做得不錯的。但是,有些同志做得不夠,個別同志對這個舉措還有誤解。所以,我建議組織一次宣傳活動。羣眾要靠正確的輿論引導。吳秘書長你負責牽頭,由地委辦、行署辦、宣傳部、記者站等單位調骨幹,具體研究落實。”聽完張兆林的指示,吳秘書長叫白站長和孟維周到他辦公室去,三人先湊湊,搞個大致方案,再請有關單位的同志來談談。

“湊一湊,湊一湊吧。”吳秘書長説。

白站長説:“聽吳秘的,聽吳秘的。”孟維周也説:“聽吳秘的。”吳秘書長説:“那好吧。我的意見,這次宣傳,內容上要有針對,聲勢上要有震動,組織上要有計劃。現在的問題是,對於改革大家是有共識的,但落實起來,情況就不容樂觀了。所以説,首先要以張書記的名義,寫一篇理論文章,強調理直氣壯地支持改革者。這個原則上由地委辦和宣傳部負責。另外,組織一篇長篇報道,宣傳地委一班人同企業家朋友,為企業家排憂解難的事蹟。這個原則上由行署辦和記者站負責。省報就上這兩篇,不在於多。同報社的具體聯繫工作,白站長負責。《西州報》,除了上面這兩篇文章外,還可以另外組織一些。我就這個意見,看兩位如何?”白站長表示擁護:“我們按吳秘意見辦。”孟維周也説:“這樣安排好。”孟維周看來,吳秘書長雖然話説得有些彆扭,生硬地湊出個“三”但他看問題還是看到點子上了,部署也很有條理。領導同志講話的語法或邏輯病,孟維周也早習以為常了。

吳秘書長説:“那好。小孟請通知一下幾個單位,明天上午八點半到地委會議室來開個會。”孟白二人便告辭。出來後,白站長將孟維周拉到一邊,説:“我不便同張書記和吳秘講,你看怎麼參謀一下。文章當然要上的,但省裏報社那邊要意思一下,我們站裏沒有這個開支。”孟維周説:“這個好辦,按老規矩,我提醒吳秘就是了,不必驚動張書記。”半個月之後,文章先後在省報發表了。先發張書記的理論文章,《要理直氣壯地支持改革者》。這是一篇既有理論,又有實踐的好文章。過了幾天,省報又推出長篇報道:《人民公僕的情懷——西州地委一班人做企業家朋友,為改革者撐》。

張兆林收到了一封告狀信,告的正是唐半仙。信是孟維周拆的。一般的信,該怎麼處理,孟維周就代為處理了,不用張書記過目。因為這封信關係重大,他不敢擅作主張。主要告唐半仙三件事,一是貪污公款;二是生活腐化;三是經營失誤,企業虧損。情節具體,言之鑿鑿。署名物資公司職工李友竹。這讓張兆林很不好辦。前不久剛宣傳過地委領導同企業家朋友的事蹟,他自己還寫了理論文章。這當然是正確的。可那篇報道里專門寫到了張兆林同唐半仙朋友的生動事例。張兆林猜不透是唐半仙得罪了職工,還是有更復雜的背景?他隱約覺到,這似乎是衝他張兆林來的,可能還有更復雜的情景。張兆林見這信是電腦打的,説明告狀人肯定印了若干份,其他領導也會收到的。這就很不好批示,不好幾個頭頭的批示意見有分歧,難免出矛盾。而且有人會拿他的批示去猜謎的。思索了好一陣子,他批示道:轉紀委。對這一類揭舉信的處理要慎重,既要重視問題,又要實事求是,更要有利於穩定企業,穩定人心。

這是一道很有功底的批示。字面意義不偏不倚,無可挑剔,聰明人一讀便知在暗示什麼,但誰也提不出理由説這是在暗示。那“這一類”三字亦是點睛之筆。這説明張書記關心的是類似的所有案件,這道批示具有普遍的指導意義。你説張書記同唐半仙關係特別,但張書記對唐半仙案件連專門批示都沒有,只是籠統就這一類案件的批示。

有時,張書記批示什麼意見,難以盡意或不便盡意,孟維周心領神會,卻不在張書記面前挑破。他便將有關人員找來,把張書記的批示給他們,並口述一遍。口述當然按批示原文,一字不差,而聽的人一下就領會了。語言藝術就是這麼玄妙。孟維周的這套功夫,深得張書記的賞識。今天這道關於唐半仙的批示,孟維周完全能夠透徹理解。但這道批件不會讓孟維周去送的,得由地委辦的正規公文渠道傳遞。孟維周相信紀委的領導也會領會的。孟維周也不希望唐半仙真的有什麼問題。

幾天之後,紀委兩位同志到張書記辦公室彙報,説:“物資公司沒有李友竹這麼個人,這隻能算是一封匿名信。用匿名信告狀的,我們每天都會收到不少,一般不立案查辦。哪有這麼多人手?請示張書記這事是不是放一下?”張書記説:“這個你們紀委有權決定。用匿名信告黑狀,這個風氣很不好。以前我們不注意方法,很有一些同志被這種匿名信給害苦了,還了一些冤假錯案。這個教訓一定要取。我還是那個觀點,有人告狀的領導不一定是好領導,沒有人告狀的領導絕對不是好領導。”紀委的同志走後,孟維周有事進來了。張書記還在自言自語:“什麼李友竹,哪裏鑽出個李友竹?”孟維周聽了,靈機一閃,猜到了什麼,説:“李友竹就是理由足的諧音,肯定是匿名信。既然有理由,又何必匿名?不可信。”這話極合張書記的心意。

不料,過了兩個多月,省檢察院對唐半仙的問題做了批示,責成西州地區檢察院立案查辦。看來那個告狀的人是鐵了心了。既然到了這個地步,就不可等閒視之了。地委幾位主要負責同志聽取了地檢察院王檢察長就本案的專題彙報。張書記的態度明朗,説:“實事求是,依法辦事。”唐半仙聽到了消息,跑到張書記這裏彙報。張書記説:“你現在不要找我,我只希望你真的清清白白。地委一向支持你的工作,但你真的有問題,也不能包庇你。包也是包不了的。地委一向支持你的工作是正確的,但不是叫你亂來。當然從我個人願望,希望你沒有事。”第二天,唐半仙被收容審查。張書記指示王檢察長:“這個案子影響太大,地委很關注,你們要隨時向我通報辦案情況。當然嚴格説這是不合法的,但我是不會干擾你們獨立辦案的。”所以,從唐半仙被收容之起,王檢察長每天都要同張書記碰一次頭。

偵查工作步步深入。一個星期之後,張書記在地直部門負責人會議上講到:“個別企業負責人,利慾薰心,生活腐化,更有甚者,在經營活動中,不講科學,靠問卜算卦來定決策,真是荒唐至極!這樣搞,企業不虧得一塌糊塗才怪!”張書記表情義憤,十分嚴肅。下面有人悄悄議論:這下唐半仙完了。孟維周不知案件詳情,但覺得張書記不該點唐半仙算卦的事,你自己也相信,也讓唐半仙算過,況且你們私也可以,卻這麼講,有失厚道。不過這只是孟維周內心一閃而過的觸,並不妨礙他對張書記的尊重。他早就在什麼書上看到了一句至理名言:用道德標準去衡量政治家是幼稚可笑的。

張書記講話的當天,唐半仙被正式逮捕。那天,張書記吩咐孟維周:“同舒先生聯繫一下。他找過我幾次,我沒有時間。你跟他講,以後有什麼事,可以先找你。”孟維周明白張書記的意圖。唐半仙案發,一石起千重,各種離奇的謠言都來了。有人説唐半仙的問題不是孤立的,背後肯定有人。聽者卻説,有人又怎樣?這樣的事還少見嗎?有的人,大家都知道他不乾淨,就是搞他不倒。人家得問你要證據啊!你怎麼去告?向誰告?官官相護哩!人家當着全區人民的面向省委書記打電話,這不清清楚楚嗎?人家同上面頭頭都是鐵哥們兒!北京都有靠山!北京?省裏頭兒肯定是他的靠山,北京就不一定,都是些退下來的老同志,能頂什麼用?這你就不懂了。那些老同志,退下來了,雖是天津包子狗不理,但他們要將一個小小地委書記扶上副省級,還是出得了力的。他是個聰明人,那些老同志,退下來無聊得發慌,他一年去看他們幾次,匯彙報,他們心裏自然很受用的。不用他明講,他們也會為他講話的。這個路子從來還沒有人走過哩!

言蜚語通過各種途徑傳到孟維周的耳中。他猜想張書記也會聽到的。只是張書記聽到的話會委婉一點,不會像他聽到的這麼骨。這是張兆林主持地委工作以來最棘手的時期,孟維周也深憂慮。張兆林卻一直是處變不驚的樣子。倒是孟維周的姨父講了一句很有水平的話:“人家玩兒到這份兒上,你們幾封告狀信就可以把他倒?這些人真蠢。”姨父説這話時,剛喝過酒,醉眼蠓嚨的樣子。孟維周這幾天總為張書記擔心,便老想起姨父的話,覺得那似醉非醉的神態像個大徹大悟者。也許姨父的話真有道理。這讓他又想起某公一段關於大人物小人物的宏論。説是小人物因為太小,有個什麼錯誤就顯眼了,所以小人物不能有小錯;大人物因為太大,一般的錯誤在他們身上就忽略不計,所以大人物不怕有錯,縱然有錯誤也只能是偉大的錯誤。小人物活着,就是居家過子,用句話講就是上為嘴巴下為雞巴,所以雞巴錯誤就是大錯誤,要治氓罪;而大人物活着是要治國安邦的,他們玩玩女人真的只是雞巴大個事。西方有人就説,政治家最好的休息方式是做愛。孟維周當時聽到這話,雖到惡臭人,卻又不得不承認其彩。

這種時候,張書記同舒先生這些人往的確應注意一點策略。孟維周準備給舒先生打電話。剛提起電話,馬上又放下了,他像預到了什麼,覺得不應用辦公室的電話。他想起了去年省裏商業總公司吳經理的案子。吳經理因經濟犯罪被收審逮捕,起初死不承認。後來檢察部門將兩個多月以來他同子、‮婦情‬的所有電話錄音一放,吳經理就啞口無言了。孟維周最初聽到這事,背脊骨陣陣發涼。從那以後,他有意培養一種好習慣,不在電話裏講不便講的話。他放下電話,從後門走到街上,打了一部公用電話。

“舒先生嗎?是我,聽出來了嗎?”

“哦哦,知道了。”舒先生聽出來了,但沒有提起孟維周的名字。

孟維周很滿意舒先生的老練,説:“老闆沒時間,你有事的話,我倆見個面吧。”舒先生靜了片刻,説:“晚上八點在黑眼睛夜總會東九號包廂見面好嗎?”

“好吧。”掛了電話。

孟維周發現自己好像在搞間諜工作似的,有種説不出的動。心想,自己幹間諜也許還是塊好料。這麼想着,在回辦公室的途中,便有意裝作沒事似的,看有沒有人注意他。

黑眼睛夜總會是舒先生手下的企業之一,目前在西州算最高檔次的娛樂城。為了必要的驕矜,孟維周晚了幾分鐘才到。舒先生已等在那裏了,伸出雙手熱情地握了過來。還有兩位女士,一位是圖遠公司的公關部經理方圓,三十來歲,孟維周認識;另一位小姐孟維周面生,看不出年紀,臉蛋兒有些像關之琳。

舒先生介紹:“這是尖尖,尖鋭的尖;這是孟先生。”孟維周覺得尖尖這名字好生奇怪,想笑,因不太,就不冒昧失禮了。

舒先生招呼道:“大家隨意吧。”尖尖靠過來“孟先生唱歌還是跳舞?”孟維周心跳得很快。夜總會他不是沒上過,但那一般都是較正規的社場面。像今天這樣專門有人陪,還是頭一次。尖尖又這麼漂亮,散發着某種令他心亂的氣息。心想太拘謹了,有失風度,便起身請尖尖跳舞。

“我以後可以隨便找你玩嗎?”熒光閃閃中,尖尖的眼珠藍幽幽的。

“可以,當然可以。”孟維週迴道。他沒料到尖尖第一句竟是這樣的話。這種場合,人們開言通常是請問貴姓?哪裏發財?

孟維周被一陣柔柔的風裹擁着,在舞池裏飄來飄去。這是他以往從來沒有過的受。

“你跳得太好了,尖尖。”

“只要你孟先生喜歡就好。”

“怎麼叫尖尖?好有特的名字。”

“你想知道嗎?很有意思的。我想有機會告訴你,但今天就不告訴了。”接下來,孟維週一般都同尖尖跳,只偶爾同方圓跳一兩曲,出於禮貌。方圓是舒先生的人,大家心裏都明白。

到了跳迪斯科的時間,舒先生説:“兩位小姐去瘋一陣吧,這個我跳不來。”孟維周説:“我也不善這個。”包廂只有他們兩個人了。舒先生説:“我找張老闆也沒什麼事。唐半仙抓了,我怕他不夠朋友亂咬人。”孟維周説:“不怕的。他的案子,老闆一直抓在手裏,走不了樣的。”舒先生很關切的樣子,説:“那就好。”孟維周説:“老闆很關心你。現在形勢越來越複雜,你要事事小心。這是老闆的意思,以後有事你就先找我。”舒先生忙點頭:“好好,仰仗老弟了。”聽着迪斯科音樂完了,他們收起了話題。舒先生笑着説:“尖尖怎麼樣?放開點沒關係的。”孟維周渾身熱了一陣。這時兩位小姐推門進來了。尖尖步態嫋嫋,走向孟維周身邊。

第二天上班,張書記問:“見過了嗎?”孟維周説:“見過了。”張書記不再講什麼,只是點了點頭。

下午有人打了孟維周的傳呼機。一回電話,是尖尖。孟維周覺得奇怪,問:“你好你好,你怎麼知道我的bp機號?”尖尖笑了一陣,説:“我會偷呀。”孟維周説:“我現在正忙着,過十分鐘我再打電話給你好嗎?”十分鐘之後,孟維周在後門公用電話亭要了尖尖的電話:“有事嗎尖尖?”

“你尖尖尖尖的,叫得我好心跳。我可不想叫你孟先生。我可以叫你維周嗎?”孟維周鼻尖在冒汗:“你就這麼叫吧。有什麼事嗎?”

“有事才可以找你?你答應我可以隨便找你玩的。”

“是的,是的。”

“今晚出來玩嗎?今天是週末呀!”孟維周遲疑着。

那邊尖尖在笑了:“怎麼?聽説我會偷,你怕了是嗎?”孟維周説:“好吧,哪裏見面?”

“在‘灰姑娘’吧。”尖尖告訴説。

唐半仙被處了死刑。他貪污公款三十多萬元。這是西州目前為止最大的經濟犯罪案件。還犯有瀆職罪、氓罪。案子用了不到兩個月時間就結了,辦案之神速在西州還沒有先例。當然是因為地委很重視,張書記親自過問,説這個案子很有典型,要儘快查處,以儆效尤。

星期天,孟維周躺在尖尖的牀上,心灰意懶。尖尖穿着寬鬆的睡衣,坐在沙發上,將傾墜的樣子,本是很讓人憐的,孟維周卻不看一眼。最近,他被提為副處級,掛了個地委督察員職務。雖是個虛職,但在他這個資歷,可算是飛黃騰達了。想想陶凡的前秘書關隱達,現在仍然只是副處級,在各縣間調來調去,總是任縣委副書記。同關隱達比比,孟維周更有理由風得意。奉承話兒自是不斷。孟老弟不愧為亞聖之後呀,前程不可限量!可他內心總説不上高興。

唐半仙的死讓他的心情莫名地複雜起來。案子未判之前,人們對量刑有種種猜測。他不參與猜測,內心卻巴不得處以極刑。因為案情太離了,唐半仙的消失,將使許多説不清的事情再也説不清。但死亡畢竟是太重大的事了,太具有震撼力了,讓人清醒,又讓人惶惑。孟維周有種去路茫茫之

尖尖的確是一個讓人輕易放不下的女人。孟維周分明知道這是個圈套,還是一步一步地走進來了。這時,尖尖雲一樣飄到牀邊來了:“怎麼這樣不高興嘛維周?厭煩我了是不是?不然就是怕了?説白了吧,我知道你是個正派人,一怕影響前途,二怕染病。這兩條我都保證。我做事很謹慎的,不會有人知道你和我的。我也不會纏你一輩子,你什麼時候不想玩了就不玩了。你還是個童男子,算我欠你的,你的什麼要求我都會滿足的。我身上每一處皮你都細細玩過了的,有沒有病你也放心了。我現在就是你一個人的,你不來時我時時刻刻都在等你啊!”尖尖撮起小嘴作傾訴狀,她那微微勾起的小鼻子十分逗人。她説的這些話,直白得令人噁心,卻又有種抵禦不了的誘惑。孟維周同尖尖在一起不無動的時候,但他究竟明白他們是在幹什麼。這會兒尖尖的呢喃燕語又勾得他癢癢的了。難怪有談愛之説,愛竟是可以這麼談得來的。孟維周摟過尖尖説:“不是對你,不是對你。我心裏有事。”尖尖柔柔地貼着孟維周摩挲,説:“在一起這麼久了,還沒有告訴你我為什麼叫尖尖哩。”孟維周來了興趣,問:“為什麼叫尖尖?”尖尖麻利地光了睡衣,説:“上來吧,上來我告訴你。”孟維同咬牙切齒地上去了。尖尖在下一邊波濤翻滾,一邊雙手攏着雙,説:“我的房這麼大,尖尖兒這麼小巧,好愛人的,我就叫自己尖尖。別人問我,我都不説。維周,我這是第一次公開這個秘密哪。知道嗎?你第一次叫我尖尖,叫得我好心動喲!”孟維周覺得尖尖那張朱穿了他的膛,咬着他的心臟往外揪,好難受,好暢快。

孟維周就像每一次之後又萬分沮喪一樣,他的心情時好時壞。原來很少間斷的演講啞劇現在不再堅持了。他曾經很有興趣培養自己的領導才能,也相信自己會有所作為。給領導當專職秘書,這是當今官場的終南捷徑。平時悉心領會和修煉的那一套,雖有些不太合乎君子之道,但他總把它理解為必要的領導藝術。政治家誠實等於愚蠢,善良等於軟弱。這是他一度悟出的一條真理,私下自鳴得意。可如今,他另有百般懷,卻又無以言表。政治不再是桌面上的東西。政治原本是無辜的,就像金錢。金錢是人用髒的,政治是人玩髒的。可又有什麼辦法呢?金錢是供人用的,政治是任人玩的。

孟維周畢竟是個童男子,起初在尖尖身上還有些害臊。他讓尖尖如此這般地調教之後,什麼都不顧及了,尖尖周身的滋味他亦能細細咀嚼。尖尖在他心目中,往往是一個一個部位地存在着,似有一種庖了未見全牛的境界。玩起來更加銷魂。每一次過後,兩人的共同心得都是超過了前一次。

孟維周便常用做愛來比附自己所從事的事業,終於有些開竅了。自己同尖尖在一起覺越來越好,就因為他越來越放開了。做人同做愛不是一個道理?何必再去刻意地喬裝自己,做個粉墨人物?於名於利,一切隨緣吧。

不久,孟維周又從做愛中得到了截然相反的悟。有天晚上,兩人正高興着,孟維周忽然想起有個公文今晚必須好,明天一早張書記就要看的。尖尖正唏唏喝喝地享受着,孟維周卻突然僵在上面了。尖尖睜開了半閉的眼睛,問:“怎麼啦維周?”孟維周説:“忘了重要事情了,必須馬上趕回去。”尖尖不敢誤他的事,説:“好吧,你做完就走吧。”孟維周便在上面偷工減料了一回。

孟維周穿戴整齊,出門叫了的士。司機問到哪裏。孟維周吐出兩個很莊嚴的字:“地委。”他雙手叉着,放在前,顯得很有風度。心想自己剛才還是光一個,這會兒竟是紳士派頭了,真有意思。

孟維周趕到辦公室,忙了個把小時,事情妥了,已是‮夜午‬一時多。他回到單身蝸居,躺在牀上怎麼也睡不着。他已習慣於用做愛來比附人世間一切事物了。做愛時兩人再怎麼瘋怎麼癲,完了之後還是要穿好衣服,人模人樣地在街上行走。自己所從事的事業不也是這樣嗎?還是要講究個人前人後。遇着些事就怕了不行,聽憑自己的子一味瀟灑也不行。

悟出這一點,孟維周的情緒慢慢穩定起來。他對仕途又滿懷信心了。有回同學相聚,孟維周多喝了幾杯酒,居然把自己的政治抱負和盤托出:“我呢,沒有太大野心。説具體點吧,就是混上一輛專車,一個秘書,一部大哥大!”不走仕途,又幹什麼去?這世道可不是條條道路通羅馬啊!孟維周真責怪自己一度的怯弱和幼稚。男子漢立身行世,需要百般的剛毅。對,剛毅。有一段,當他在尖尖身上暴風驟雨時,總語無倫次地連聲嚷着:“剛毅,他媽的剛毅,剛,剛,毅,毅,毅呀!”每次都得尖尖噝噝溜溜地發歡。

有女人照料,孟維周衣着清多了。尖尖替孟維週一連買了好幾套名牌衣服,還有名牌皮鞋。價格貴得嚇人,孟維周不太敢穿,隔一段才試着穿一件。名牌就是名牌,穿上之後,自我覺極佳。孟維周每次走過辦公室樓道口的玻璃鏡子,總忍不住自我欣賞,把手臂兒擺得很像革命幹部。有時猛然想起什麼,他會神經質似地翻一下衣服,查看一下釦子上或別的地方,怕纏着尖尖的長髮。

穿着一下子氣派了,孟維周還是有點不自在。尖尖便開導説:“現在都是有錢的和你們這些有身份的人率領服裝哪!”孟維周尋思身邊這些人,還真是這麼回事。記得以前都是那些被認為不太正經的人率領服裝的,慢慢地形勢就發展了。就拿戴帽子來説,七十年代,社會上戴鴨舌帽的被人看做氓。到八十年代,氓早不戴鴨舌帽了,當領導的幾乎一人一頂。如今九十年代,紳士禮帽免費起來,仔細一看,戴禮帽的是兩類人,一類是不三不四的人,一類是領導。孟維固有次來興,同人講了這些話。有人馬上鑽他的空子,説:“你的意思是説官員和氓殊途同歸了?”孟維周着實嚇了一跳,忙辯解道:“你怎麼這樣分析?這可是你説的,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不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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