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幹行 第十九章(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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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平口呼出“何宗森”三個字，突然記起這老怪物平生最惡人提他姓名，人若犯了忌諱，必以歹毒手段殘殺無赦，嚇得連忙住口！

誰知那何宗森一直冰冷的臉上，卻反而展現出一抹微笑，緩緩説道:“唔！你的膽量，可算不小！”那一笑，非但絕無絲毫和藹之意，更似在冰山之上，再籠上一股寒，使人不期然從心底冒出一股強烈的寒意，就像一個待決囚犯，在刑場上見到劊子手的冷酷笑容一樣。

辛平心裏一寒，不由自主向後疾退數步，道:“老前輩，我不是有意直呼你的名諱…。”何宗森跨近一步，陰冷的笑道:“不要緊，你便是存心直呼老夫姓名也不要緊，老夫何德何能，焉能止人家直呼我那賤名呢。”他一面説着，一面緩緩向辛平欺近，言談之間，又近了三五尺。

辛平自知一句錯出，禍患已生，何宗森笑容越是舒暢，出手也越是毒辣，可憐他身受毒傷，所餘的求救呼援的時間本已不多，廬鈞更在谷中奄奄待救，偏巧一出谷口，便撞上這難纏的老毒物。

身既不易，動手也無法取勝，命運之神好像早已替他安排了惡運，不容他再作掙扎！

何宗森面含毒笑，業已緩步欺到他身前四尺以內，辛平只覺死亡的陰影，也一步一步緊迫着他，使他有些不過氣來…。

他畏怯地向後又退了兩步，叫道:“你…你準備把我怎麼樣呢？”何宗森揚起右手，掌腕之下，隱隱閃着一條碧綠的細線，吃吃笑道:“我能把你怎樣呢？不過叫你小小吃點苦頭，嚐嚐那目無尊長的應得報償。”説着屈指一彈袖口，但聽“嗖”地輕響，掌中已多了一條慘綠的猙獰怪蛇。

他兩手分握着那綠小蛇的頭和尾，一面不住地扭動，一面陰笑道:“我要讓它在你肚湯之中，漫遊七天七夜，一口一口咀嚼爬行，歷盡胃臟肝肺，最後攻心，方才要你命。不過，有一點你大可放心，你我既無大仇深怨，我同意在你死去之後，內腑縱已潰爛，卻留你一個完整的全屍。”辛平聽得骨驚立，步步後退，兩手手心緊握着兩把冷汗，目不轉睛瞪着那醜惡的小蛇，‮腿雙‬都忍不住有些顫抖。

那綠小蛇被何宗森不停地，彷彿似有怒意，毒頓吐，發出一陣輕微的“虎虎”之聲。

漸漸地，那綠曲扭的影子好像越來越大，鮮紅的舌尖，更逐漸移近辛平面前，他眼裏盡是那醜惡的綠影子，耳際不絕地充斥着何宗森那可怖的笑聲，綠影，笑聲，綠影…這些恐怖的彩和聲音，不停地旋繞着他，在他腦海中織成一曲令人骨驚立的“死亡之曲！”辛平秉承着父親的堅毅個，年紀雖小，傲骨天成，生死之事原不在意中，但如今當他面對着世上最毒的綠蛇，想到那七七夜鑽心蝕骨的痛楚，也不由一陣陣到無法自制的顫抖。

這一剎那，他忽然想到爹爹和媽，林汶和林玉，高大哥，以及那向來疼愛他的梅公公…。

這些可親可愛的人，他將永遠再難相見，而且，當他悄然死在這荒山野谷之地，他們甚至永遠找不到他的屍體，讓他寂寞地隨着泥土而風化！

十餘年短促的生命，像一個渺小的泡沫，只是那麼輕微的一聲，便從此隨風而散…。

同時，他也想到了谷裏待援的廬鈞，山中負傷的何琪，還有開元寺的雲老前輩…這些，他已經無能為力，是思是怨，剎那間便將一筆勾銷。

何宗林已經站在他面前，陰冷的笑聲，在他耳邊盪漾，他黯然抬起頭來，觸目一驚，原來何宗森正緩緩舉起左手，那碧綠的蛇頭，距他鼻尖已不到五寸！

青蛇頻頻吐動的舌頭，眼看便要碰着他的鼻頭，他甚至已經可以聽見那蛇捲動時發出的“獵獵”聲響…。

然而，辛平突然拋棄了畏怯之心，淡然笑道:“你不必再裝模作樣了，要殺便殺，我早該死在你徒兒手中，現在被你殺死，説來也是一樣的！”何宗森陡地笑容一沉，叱道:“你若能説出琪兒所在，老夫破例讓你橫劍自刎，落個。快俐落！”辛平道:“她現在一個山裏，身負內傷，正在調息…。”何宗森臉頓變，厲聲喝問:“那山在哪裏？是誰打傷了她？”辛平道:“誰打傷了她，這個恕我不能奉告，至於那調養的山，在下倒可領你前往！”何宗森左臂一伸一抖，毒蛇“嗖”地縮回袖裏，飄身退了半丈，叱道:“姑且饒你多活半，還不趕快帶路！”辛平長長吁了一口氣，這條命總算暫時從鬼門關拾了回來，他雖然明知等見到何琪，老怪物仍然放不過自己，但至少多一刻光陰，總多一分身的機會。

他一面盤算，一面向黑龍駒走去，何宗森陡叱道:“你倒很會享受，命在旦夕，還要騎馬？”辛平道:“那山離此不近，若要快些，自是乘馬方便。”何宗森滑地晃身上前，冷笑道:“很好，咱們就同騎一乘，大可省些力氣吧！”大約他也知道黑龍駒是匹千里名駒，怕它一旦放開腳程，自己會追趕不上。

辛平剛登馬鞍，那何宗森身如鬼魅掠身也上了馬背，探出一隻手掌輕搭在辛平際，冷冷説道:“乖乖駕馬，不要胡思亂想，老夫舉手投足之間，均能令你挫骨揚灰！”辛平心裏一陣涼，滿臉希望都不煙消雲散，輕嘆一聲，磕馬上路。

他深知何宗森這話半點不假，單隻他那一身奇毒，坐在自己身後，自己任什麼也不敢輕舉妄動，逃之念，豈不成了泡影了？

黑龍駒仍是那樣快捷，不消多久，便奔回山之外。

何宗森坐在馬背上凝目打量那山片刻，突然冷哼一聲，道:“好小子，果然在我老人家面前要起花槍來，這裏死寂沉靜，那會有人？”辛平忙道:“一點也沒有錯，你瞧那前一滴滴紅印，便是何琪姑娘負傷回來時，滴落的鮮血，她必定是傷情轉重，昏過去了。”何宗森道:“那麼你去喚她出來，老夫在口等你。”辛平無奈，只得下馬，何宗森又將他叱住，吩咐道:“無論她在與不在，限你即刻出來，若敢故作遲延，別怪老夫要痛下毒手。”辛平應聲走向山，心裏卻不住也有些奇怪起來，按説何琪傷勢並不太重，不久前還跟自己談過許多話，然後沉沉睡去，莫非是自己離開之後傷勢轉重，怎會聽不見蹄聲人語，睡得這樣深沉？

懷着滿肚狐疑，行到口，他不猶豫起來，忖道:要是何琪已經離開，我進去尋她不到，那可怎麼辦才好？難道束手退出來，領受那毒蛇鑽心的慘刑…？即使她仍在中，見了我這三番兩次偷偷離開她的人，不知將會如何傷心和痛恨？她雖然手段毒辣一些，但對我一片真情，那卻是永遠無法抹滅的事實！

他一想到何琪那幽幽的容顏，痴痴的目光，心裏便愧然生悔，遲疑了好幾次，才鼓足勇氣鑽進山口——裏火堆早就熄了，窒人的青煙，充斥在每一個角落，辛平放眼搜索，果然看見底壁角下，有一四卷卧的人影。

他輕輕叫道:“琪妹妹！琪妹妹！”那人靜卧不動，也沒有回答，就像是一具死屍。

“難道她死了！”這個念頭在辛平腦中閃電般掠過，頓時令他髮悚立，駭然失措，連忙騰身撲了上去。

但當他方要觸摸到那人的身體，卻突然一驚縮手，敢情那人並非何琪，竟是個氣絕多時的中年和尚。

那和尚濃眉大眼，相貌極是猙獰，身上僧袍松敞，出一身橫，一隻手握着褲頭，一隻手仍作撐拒之狀，手裏還緊緊捏着一塊紅布條，毗牙裂嘴，死狀份外恐怖。

辛平又駭又詫。暗想這和尚怎會死在此地？何琪又到那裏去了呢？難道説是這兇憎趁何琪傷重之際，意圖不良，才被何琪死在這兒？

他不由俯下身子仔細檢視一遍，果然在那和尚屍體之上，發現了四五處紅腫的傷痕，傷口遍佈在腹手足等處，卻沒有一處是在背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