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片云 第十一章(1/4)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宛坐在书桌前面，呆呆的注视著卓上的台灯，默默的出著神。桌上，有一迭空白的稿笺，她想写点什么。提起笔来，她想着以前的自己，过二十岁生的自己！她在纸上下意识的写著:“我是一片云，天空是我家，朝旭升，暮送夕下！我是一片云，自在又潇洒，身随魂梦飞，来去无牵挂！”多大的气魄！朝旭升，暮送夕下！多么无拘无束，身随魂梦飞，来去无牵挂，而今的她呢？

她再写:“我是一片云，轻风吹我衣，飘来又飘去，何处留踪迹？我是一片云，终无休息，有梦从何寄？倦游何所栖？”写完，她丢下笔。咳！我是一片云！多么潇洒，多么悠游自在，多么高高在上，多么飘逸不群！我是一片云！曾几何时，这片云竟成了绝大的讽刺！云的家在何方？云的窝在何处？云来云往，可曾停驻？我是一片云！一片无所归依的云！一片孤独的云，一片寒冷的云，一片寂寞的云，也是一片倦游的云！她把额头抵在稿纸上，泪水慢慢的浸了稿笺。

楼下，玢玢和兆培在有说有笑，玢玢那轻柔的笑语声，软绵绵的漾在室内。幸运的玢玢！没有家庭的烦恼，没有情的烦恼，没有身世的烦恼！一心一意的跟著兆培，准备做段家的新妇！而她呢？是走向“情”之所系的孟樵？还是走向“理”之所归的友岚？或者，剪掉长发，遁入荒山，家也空空，也空空，何不潇潇洒洒的一起丢下，去当一片名副其实的“云？”于是，她心里朦胧的浮起在红楼梦中所读到的那阕“寄生草”:“漫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缘化！”她心里凄楚的反覆著这些句子: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越想越空，越想越心灰意冷。

有门铃的声音，她没有移动身子，门铃与她无关，全世界都与她无关，她但愿自己能“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连那个“芒鞋破”都可以省了。她模模糊糊的想着，却听到脚步声到了房门口，那从小听了的脚步声:母亲！母亲？她的母亲是那个许伯母呵！段太太敲了敲门，走进屋来，一眼看到宛的头靠在桌上，她还以为宛睡著了。轻步走近了她身边，段太太俯头凝视她，才发现宛正大大的睁著眼睛，稿纸上的字迹，早被泪水得模糊不清。

“宛，”她低低的叫，用手‮摩抚‬著她的头发。

“怎么又伤心了？你答应过妈妈，不再伤心难过的！”

“我没事！”宛抬起头来，很快的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天很冷了，她穿著件枣红的小棉袄。立即，那缎面的衣袖上，就被泪水浸了一大片。

“宛，有人找你！”段太太说，深思的望着宛。

“哦，是友岚吗？”她问。

“不，是孟樵。”宛打了个寒战，什么也空空，恨也空空？人的世界又回到面前来了。孟樵，可恶的孟樵！魂不散的孟樵！纠不清的孟樵！永远饶不掉她的孟樵！她了口气:“妈，你告诉他，我不在家吧！”段太太深深的望着女儿。

“宛！你并不是真的要拒绝他，是吗？你想他，是不是？而且，你是他的！”她用手怜惜的捧起宛那憔悴而消瘦的下巴。

“去吧！宛，去和他谈谈！去和他散散步，甚至于…”段太太眼里含了泪。

“如果你要哭，也去他怀里哭一哭，总比你这样闷在屋子里好！”

“妈，”宛幽幽的说:“你不是希望我和友岚好吗？你不是喜友岚胜过孟樵吗？”

“不，宛。我只希望你幸福，我不管你跟谁好，不管你嫁给谁，我只要你幸福”

“你认为，孟樵会给我幸福吗？”

“我不知道。”段太太惘的说:“我只知道，你真正的是孟樵，而不是友岚。你的一生，谁也无法预卜。可是，可怜的宛，你当初既无权利去选择你的生身父母，又无权利去选择你的养父母。现在，你最起码，应该有权利去选择你的丈夫！”宛楞楞的看着母亲，默然不语。

“去吧！宛，他还在楼下等著呢！”宛再怔了几秒钟，就忽然车转身子，往楼下奔去。段太太又及时喊了一声:“宛！”宛站住了。

“听我一句话，对他母亲要忍让一些，他母亲这一生，只有孟樵，这种女人我知道，也了解。在她潜意识里，是很难去接受另一个女人，来分掉她儿子对她的。因此，她会刁难你，会反抗你，会拒绝你。可是，宛，这只是一个过渡时期，等她度过了这段心理上的不平衡之后，她会接受你的。所以，宛，既然你孟樵，你就要有耐心。”宛凝视了母亲好一会儿，段太太给了她一个温柔而鼓励的笑。于是，宛下了楼。

楼下，孟樵正在客厅里不耐烦的走来走去，兆培斜靠在沙发椅上，用一对很不友善的眼光，冷冷的看着孟樵。玢玢斜倚在兆培身边，只是好奇的把孟樵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到头，再凑到兆培耳边去说悄悄话:“他很漂亮！也很有个的样子！”兆培狠狠的瞪了玢玢一眼，于是，玢玢慌忙又加了一句:“不过，没有你有味道！”兆培笑了。

“因为我没洗澡的关系！”玢玢掐了兆培一把，兆培直跳了起来。

“要命！”他大叫:“你该剪指甲！”

“我不剪，就留著对付你！”孟樵看着他们打情骂俏，奇怪著，为什么别的情侣之间都只有甜与温馨，而他和宛之间，却充了风暴的气息？是自己不对？是宛不对？还是命运不对？他正烦躁著，宛下楼来了。一件枣红的小棉袄，一条灰呢的长，她瘦骨娉婷而纤一握。那白尴的面颊上，泪痕犹新，那大大的黑眼睛如梦如雾。就这样一对面，孟樵已经觉得自己的心脏绞扭了起来，绞得他浑身痛楚而背脊发冷。怎么了？那嘻嘻哈哈的宛何处去了？那无忧无虑的宛何处去了？那不知人间忧愁的宛何处去了？他大踏步的了过去。

“宛，我们出去走走，我有话和你谈。”她怔了怔。

“我去拿件大衣。”她才转身，段太太已拿著件白大衣走下楼来，把大衣递给了宛，她望着孟樵说:“孟樵，好好照顾她，别让她受凉了，也…别让她受气。”孟樵庄重的看着段太太。

“伯母，您放心。”走出了段家，街头的冷风就面而来，冷风里还夹杂著细细的雨丝。这已经是雨季了，往年的这时候，整天都是绵绵不断的雨，今年的雨来得晚。可是，街面上，柏油路已经是漉漉的了。孟樵伸手把宛揽进了怀里，帮她把大衣扣子严密的扣住，又把她拉往人行道。

“别淋了雨。”他说。

“我喜。”她固执的走在细雨中。

“你说有话要和我谈，你就快些谈吧！”

“宛，”他忍耐的叹口气:“你相当冷淡呵！这些子，你到底是怎么了？你躲我，你不见我，你逃避我…难道我真是个魔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