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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究竟是什么意思啊?”我有点儿结巴地问他。
“我再说一遍,”罗西以强调的口吻说。
“我在伊斯坦布尔发现德拉库拉还活在我们中间。或者至少我在那里的时候是这样。”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我知道你可能以为我疯了,”他慈地说。
“我跟你说每一个在历史中折腾久了的人都可能会疯掉。”他叹气说。
“在伊斯坦布尔有一个鲜为人知的资料库,是苏丹迈米德二世创建的。我在其中发现了一些地图,上面标有一个屠杀土耳其人的人的墓地,我想那可能就是弗拉德·德拉库拉。地图总共有三张,都是关于同一地区的,只是比例尺一张比一张小,标得也更详细。”他边说边用手指敲打着自己那本怪书。
“第三张地图中央的文字是一种原始的斯拉夫方言。只有懂得多国语言的学者才可以看个道道来。我尽力过,但不能确定。”这时,罗西摇了摇头,好像仍在遗憾自己知识有限。
“一天下午,我在仔细研究第三张,也是最让人费解的一张地图上恶之墓的位置。你还记得弗拉德·特彼斯是被埋在罗马尼亚斯纳戈夫湖中一座岛上的修道院里吧。这幅地图和其他两幅一样,并没有显示有什么湖中小岛——尽管它的确显示有一条河穿过,到了中部,河
逐渐变宽。在地图中心,
恶之墓的上方,不论它该在哪里,有一条线条
略的龙,头上戴着王冠,那是一座城堡。那龙和我——我们——书上的一点儿不同,但我推测它肯定是随着德拉库拉传说到土耳其人那里的。在龙的下面,有人写了很细的字。起初我以为是阿拉伯文,用放大镜仔细看过后,我突然发现这些文字竟然都是希腊语,我完全不顾规矩地开始大声翻译——尽管图书馆除了我以外空无一人,偶尔有一位无聊的管理员进出,很明显是要来看我有没有偷什么东西。这时,我完全是一个人。那些极小的文字在我眼皮下跳动,我大声念了出来:‘它在这里与
恶同居。读者,用一个词把他掘出来吧。’“就在此刻,我听见楼下大厅有门被砰地关上。楼梯间传来很重的脚步声。我的脑海里还转着这个念头:放大镜告诉我这幅地图不像其他两幅,它被三个不同的人,用三种不同的语言做了标记。笔迹和语言都不相同。那些老而又老的墨水的颜
都不一样。我突然有了个想法——你知道,就是那种一个学者经过长时间认真研究后有的那种灵
。
“我觉得那幅地图最初是由中间的素描和周围的山构成,希腊文的咒语位居正中。可能是后来才用斯拉夫方言标记它提到的那些地方———至少是用代码。后来它不知怎地落入奥斯曼人手中,周围添上了来自《可兰经》的谚语,它们把中间那个恶的预言包围或者囚
起来,或者就是用辟
物将它包围起来,以抵抗黑暗力量。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是哪个懂得希腊文的人先标识了这幅地图,甚至画了这幅地图?我知道在德拉库拉那个时代,拜占庭的学者用希腊文,而奥斯曼帝国的学者则大多不用。
“我还没来得及写下我的这个观点,一个身材高大、体格健壮的男人进来了,他匆匆走过那些书,在我桌子对面停住脚步。他明显带着闯入者的气势,我肯定他不是图书管理员,而且我还觉得应该自己站起来才是,但出于某种骄傲我没有站起来:那样的话会显得我太恭顺,而对方实在是贸然闯入,鲁无礼。
“我们互相看着对方的脸,我从来没有那么吃惊过。我研究的东西如此神秘莫测,而此人实在显得格格不入。他长想英俊,肤,修饰得很好他挑衅地看着我的眼睛,‘先生,’他
怀敌意地低声说道,那是带土耳其口音的英语。‘我认为您无权做这个。’“‘做什么?’我的学术警惕
马上来了。
“‘做这项研究,土耳其政府认为您接触到的材料是本国的私有档案。能让我看看您的证件吗?’“‘您是谁?’我同样冷静地问道。‘我能看看您的证件吗?’“他从外衣的内层口袋里掏出一个钱包,啪地打开放在我面前的桌上,很快又啪地合上了。‘文化资源部,’他冷冷地说。‘我知道您并没有和土耳其政府有真正的计划做这些研究,是吗?’“‘可以说不是。’我递给他一封国家图书馆的信,上面说我有权使用伊斯坦布尔所有分支图书馆的研究资料。
“‘这还不够,’他说,把它丢在我的资料上。‘也许您要跟我走一趟。’“‘去哪里?’我站起来,我站起来,觉得安全多了。但还是希望他不会将我的站立当作顺从。
“‘必要的话,去警局。’“‘岂有此理。’我学会了质疑官僚政治时要提高音调。‘我是牛津大学的博士研究生,英国公民。我一到伊斯坦布尔就联系了这边的大学,得到了这封证明信。我不会到警局去接受问话———或者您的问话。’“‘我明白了。’他笑了笑,那样子让我倒胃。‘让我看看您在做什么。请您让开。’“他拿起我刚才一直在研究的地图,双手突然变得温柔起来,几乎是小心翼翼地。他看着图,好像不必细看就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不过我认为他那样是虚张声势。‘这是档案馆的材料,是吗?’“‘是的,’我忿忿地说道。
“‘这是土耳其政府的宝贵财产。我相信您在异国不会需要它。就是这张小纸片,这张小地图,将您从您在英国的大学带到了伊斯坦布尔?’“我想到过要反驳他,说我还有其他事要做,叫他别妨碍我做研究,但我马上又意识到这可能会招致更多的提问。‘简单地说,是的。’“‘简单地说?’他以更加温和的语气重复道。‘我想您会发现这个东西暂时被没收了。让外国研究者看到这个,丢脸。’“我怒火中烧,我就要找到答案了。幸好,那天上午我没把自己仔细复制的喀尔巴阡山的地图带来,我本来想在第二天比较两幅图的。我把复制的图藏在我放在旅馆的箱子里。‘您完全没有权力没收我获准研究的材料,’我咬牙切齿地说。‘我会马上将此事报告给国家图书馆和英国大使馆。您究竟有什么理由反对我研究这些文件呢?它们是些中世纪史中一些不为人知的材料。我确信它们和土耳其政府的利益没有任何关系。’“那名官员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了。‘我这是为了您好。’他毫不动情地说。‘最好是换个时间,换个人来做这个研究。’“我从桌子旁往后退,以为自己给这些怪异的资料得发了疯,我以为我真的
神错
了。但现在是大白天,再正常不过,穿黑羊
衣西服的人也实实在在,包括他古龙香水掩盖下那股长期不洗澡的气味、汗味和其他什么味道。没有什么东西突然不见了,或者改变了。几秒钟后他从自己沉浸的景象中回过头来,似乎很
意他所看见的———或者我看见的——一切,又开始微笑起来。‘为了您好,教授。’“我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把地图卷在手里拿走了,我听见他的脚步声在楼梯间渐渐远去。几分钟后,有个年纪较大的管理员进来,他一头浓密的灰
头发,手里拿着两本对开本,正把它们放到下面的书架上。‘对不起,’我对他说,声音几乎卡在喉咙里。‘对不起,但这实在是太没有道理了。’他抬起头,大惑不解地看着我。‘那个人是谁?那名官员?’“‘官员?’管理员结巴着重复我的话。
“‘那个从什么部来的人,就是刚才上来的那个人。不是您让他上来的吗?’“他一头浓密的灰头发,好奇地打量着我。‘刚才有人来过?过去三个小时后没有人进来过。我自己就坐在入口处。说来遗憾,没有什么人来我们这里做研究。’“‘那个人———’我说,然后又停住了。我突然发现自己成了一个只会打**手势的疯老外。‘他拿走了我的地图,我的意思是档案馆的地图。’“‘地图,教授先生?’“我正在研究一幅地图。我今天上午在前台借出来的。’“‘不是那幅地图吧?’他指着我的桌子问。桌子中央是一幅我平生从未见过的普通的巴尔干地图。五分钟前它肯定还不在那儿。管理员去放他的第二本书去了。
“‘没关系。’我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的书本,离开了图书馆。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本就没有那个官员的影子,尽管我见到好几个穿类似西装的人拎着手提箱行
匆忙地经过我身边。我回到旅馆房间,发现因为客房的一些实际问题,我的行李被人挪动了。我自己临摹的那几张旧地图和上午我不需要用而没有带走的笔记都不见了。我的手提箱被人动过,又重新
得整整齐齐的。旅馆方面说他们对此事一无所知。我一整夜没睡着,聆听着外面的一切动静。第二天早上,我收拾还没来得及洗的衣服和几本字典,搭船返回希腊。”罗西教授又叉起两手,看着我,仿佛在耐心等待我对他的话表示怀疑。然而,是我的信仰,而不是我的怀疑突然受到了打击。
“您回到了希腊?”
“是的,剩下来的整个夏天我都在努力忘记在伊斯坦布尔的历险,尽管我没法忘记它隐含的意义。”
“您离开是因为您———到害怕了?”
“何止害怕,我到恐惧。”
“可是您后来还是研究了那本怪书———或者叫别人研究了?”
“是的,主要是在史密森学会做了那个化学分析。但仅有那个分析也决定不了什么———加上其他事情的影响———我就放下了整个研究,最终将书束之高阁了。就摆在那儿。”他指了指书架的最顶层。
“很奇怪———我偶尔想起这些事,有时觉得自己记得非常清楚,有时只记得些片断。我想悉可以让最恐怖的记忆褪
。有时———好几年里———我
儿就不愿想起整件事。”
“但您真的相信吗——”
“如果他站在你面前,你又觉得自己还神志清楚的话,你会怎么想呢?”他倚靠书架,语气顿时相当烈。
我喝完最后一口已经凉了的咖啡。很苦,沉淀物的缘故。接着问“您后来就没再试过要搞清楚那幅地图是什么意思?或者它是哪里来的?”
“没有。”他停顿了一会。
“没有。有几项研究我永远也不会完成,我确信它是其中之一。不过,我的看法是,这种有恐怖彩的研究,像很多其他不那么恐怖的研究一样,一个人穷其一生才会小有进展,下一个人再接再厉,每个人在其有生之年做出一点贡献。也许数世纪前的三个人就是这样画出了那些地图,每个人都在前人的地图上加上一点儿东西。尽管我不得不承认,所有那些来自《可兰经》的驱
警句都没能帮助我进一步了解弗拉德·特彼斯墓地的确切位置。当然,这件事可能毫无意义。他完全可能像罗马尼亚人传说的那样,葬在那个小岛的修道院里,并且像个好人似的一直在那里安睡———当然,他实在不是个好人。”
“但您并不这样认为吧。”他又犹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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